“我走之后,你好好保重。”武容艰难说道,“嫁人,也可。”沈青禾像是从来没有见过武容似的,失魂落魄地问:“除了你,我要嫁给谁。”“谁都可以。”武容加了一句,“只要对你好。”沈青禾像受了刺激一般,突然扑过来,说:“武容,你个混蛋。”双拳落在武容身上,极委屈地一边哽咽,一边说,“我都是你的人了,你让我嫁给别人。呜呜呜。”“呃,这,没有吧?”我一直守身如玉,武容暗想。沈青禾平静下来,直视武容,说:“我的心里只有你,你不知道吗?”可是面前的女人只浮起了一个虚弱的笑,说:“忘了我吧。”沈青禾心中,又是恨,又是怨,决然地说:“我会等你的。”“不要等。”武容难堪地扭过头去,说,“如果你知道我要做什么。”沈青禾笑了,说:“女人心里想什么,男人一般并不知道。有一句诗,叫彼柏舟,亦泛其流,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你听过吗?”“我知道这首。”武容回答说。沈青禾转过身去,说:“你走吧。我会一直等下去,等到你来。”“阿禾。”武容唤了一声。沈青禾坐在床沿上,冷淡地说:“我说话,一向算数,不像有些人,说过即忘。你走吧,我要睡了。”说罢施施然躺了下去。武容愣了一会儿,从窗户跳了出去。不一会儿,床帏传来“呜呜呜”的哽咽声。第二日,传来魏博质子潜逃的消息。☆、情痴武容快马加鞭赶到魏博将军府,一进门,武栾等在门口,见到武容,马上迎了上去,百感交集,说:“你回来了。”原来,武栾出嫁后归宁,发现两个姐姐暗地里对神武将军下毒,将军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武璜已经是魏博世女,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她要下毒。若是武容来不及从京城赶回来,恐怕连将军最后一面也见不上。武容为人至孝,怕是会抱憾终身。武容之前是神武将军最喜欢的女儿,此次武璜、武璧下毒,自然不想武家容知道,也根本不愿意武容回来。武栾自从被妻家休弃之后,便归宁回家。因他是武璜武璧的同产兄弟,武璜武璧姊妹有诸多谋划自然不避着武栾。武栾发现之后,立马派人修书给武容,让她赶紧回来。至于武容回来之后会怎么坏了嫡亲的两个姐姐谋划,他并不在意。武容见武栾形容憔悴,没有来得及询问,只是焦急地问:“母亲怎么样?”武栾见武容容色疲惫,知道她恐怕为了崔思和长公主的死伤透了心,不免心疼,道:“吃了药,这会子睡下了。你赶紧进去,母亲正是为了见你而吊着一口气。”说罢用手绢摸了一把眼泪。原来武栾自从成亲过后,被妻主嫌弃,自此便认清了女人是个什么东西。那以后,他心里只想着武容,愿意为她拼了性命不要,不将两个嫡亲的姐姐放在心上,反而与武容亲近。可是他的心思,违背人伦,万不能教武容知道。武容心思粗糙,哪里能看出武栾的心思,她又为母亲的病着急,叹了一口气,问:“我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到了这一步?”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谁会想到武璜姊妹会对亲生母亲下毒?武栾不好开口,只拿了一张方子塞到武容手中,说:“这是大夫给母亲开的方子。”武容不过寻常感慨,却见武栾神色有异。自从崔思死后,她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懵懂的无知女郎了,看来神武将军的病大有蹊跷,不禁放在心上。将方子塞进袖子,便往屋内赶去。武栾在背后叫住了武容,武容回头,问:“怎么了?栾郎?”栾郎,多么温柔亲密的称呼。武栾见着武容的神色,总有预感,此去,必然会改变什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神色疲惫地说:“没什么。”武容进了屋,神武将军正躺在床上假寐。武容刚死了父亲,又看见母亲病重,将军面白如纸,气息微弱,不复当年强壮体魄,不禁心里万分感慨。武容伺候汤药,片刻不离左右。没有人的时候,武容拿出武栾给的方子,心里奇怪。将军病了,大夫开的方子,没道理特意拿给我看,除非……武容又想到武栾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疑惑更盛。武容将方子展开,只见上面写着:“人参二钱,白术二钱,茯苓二钱,辅以炙甘草二钱送服。”什么意思?武容翻来覆去看了很久,可以自己不懂医术,看不出其中玄妙,等以后再去德馨堂找个大夫问一问。到了夜间,将军转醒,容光焕发,看到武容,问:“容儿?是你吗。”武容见到神武将军神色,控她是回光返照,心中愈发难过,抓住将军的手,说:“母亲,是我。”“你回来了。”武容低下头,强忍住抽泣,应声道:“是,我回来了。女儿来晚了。”神武将军像是想起了什么,问:“你爹还好吗?”武容眼泪涌了出来,说:“爹爹已经不在了,是女儿没有照顾好爹爹。”神武将军神情俱疲,说道:“我早就知道,崔家女郎死了,她便不能活。”可是,他是你的夫郎呀,心里却只有前头的妻主和女儿。武容为母亲委曲,泫然若泣。神武将军神色冷冷的时候似乎早就知道了,却起了兴致,勉强说起当年旧事。“我年轻的时候,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想要什么,没有得不到的。直到遇见你父亲。”武容细细回想,将军说的那个时候,已经有结发夫郎,是几个孩子的母亲。她看到长公主,是多少人一生悲剧的开端。“容儿,你此去京城,可有遇到什么心上之人?”将军问。“是有一个。”武容迟疑着回答,“只是这次回来不能将他带回来给娘亲看。”“是哪家的儿郎?”不能带回来的。“是太子太傅的儿子,本来要嫁给太女的。”武容回答。将军苦笑:“沈老婆子那个老匹妇,当年最是倨傲,不通事理,她家的儿子,哪里配得上我的女儿?你能看上她儿子,是他的福气。”想当年神武将军也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想必自以为比太傅出色些。如今将军在魏博四处受制,太子太傅却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不能不说真是世事弄人。武容笑。“我当年见到你父亲的时候,是一个寒冷的冬天,他穿了一身大红猩猩氅子,倚在树下赏梅。我那时节刚入京城,参加一个宴会,不小心迷路,左拐右拐却越走越远,走入一处梅林,那是,天降大雪,白雪,红梅,颜色如玉的美人,像一幅画一样。他对着我笑起来的时候,我便明白我这一生的生死喜乐忧患,都由不得自己做主了。”武容从来没有听到过将军说起这段往事,倒是听了许多道听途说的谣言,反而离事实最近的当事人,缄口不言。所以武容姊妹只能从别人口中听闻,除了当事人,又有谁知道是怎么回事?说到此处,后来的事情,将军不愿意再说了。后来的事情,武容也知道。后来,皇室知道了将军对长公主一见钟情,强令长公主与崔驸马和离,不顾长公主这时候已经有了崔驸马的骨肉,然后将长公主赐给将军。随后是崔驸马离世,长公主诞下一名女孩儿,取名思。与将军成为一对怨偶。将军心心念念的与长公主的初遇,对长公主而言,却是噩梦的开始。可是长公主终于辞世,神武将军也渐渐露出下世的光景。这一年,武容十七岁。“女子立足于世,要紧的是:不要爱一个人。”神武将军回忆起了这一生,伸了手出来握住武容,嘱咐道:“我的前车之鉴,切记,不可步我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