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他面『色』骤然沉了下来,莫非在他派人调查黑氅人的这段时日,有人暗中泄漏了风声?对方得知他们在调查自己,所以才先下手为强。
但这件事是他亲自安排的,人也是他亲自挑选的。
程安、端福、霍丘在他身边效力多年,个个都是誓死不二的死士,如果他们有异心,平日有的是机会陷害他们父女,何必再大费周章弄来一帮武艺高强的黑氅人。
所以不会是他们三个。
他统军多年,历来攻无不克,这点识人的把握还是有的。
那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仔细想来,阿玉告诉他这事之后,他的手下已经奉命调查好一阵了,时日久了,环节难免松散,他的那帮旧部如今也都位高权重,手底下人一多……漏风的地方相应也多。
可即便如此,要从他这边打探到消息,也需对这边情况有所了解。
有所了解……
他目光冷峻下来,不能养痈遗患,必须立即动手整饬,然而在脑海中把可疑的人都想了一遍,一时拿不准到底哪里出了罅漏。
“你把那人当时逃遁的路线告诉我。”滕绍对端福道,“阿玉在梦里看到那人时是在月光下,而今日日头充足,那人黑氅是什么料子,身上可有异响,你都好好想想。”
端福应了:“那人每拐一个路口都毫不犹豫,像是提前规划好了逃遁路线,老奴记得他一共拐了四个路口,可就是要拐到第五个弯的时候,此人突然改而向右拐了,他这一顿,自然也就耽误了一会工夫,要不是老奴急着赶回玉真女冠观,说不定就顺势能追上他了。老奴记得那条巷子是蛾儿巷。”
“原本要左拐,突然改为右拐……”滕玉意忖度着说,“要么就是走惯了,下意识按照原来的线路跑,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故意想『迷』『惑』我们……”
杜庭兰却咦了一声:“蛾儿巷?这名字好熟悉,恍惚在哪听过。”
滕玉意和滕绍齐齐看向杜庭兰,杜庭兰绞尽脑汁想了一阵,无奈道:“一时想不起来了。”
滕绍点点头道:“事不宜迟,阿爷立即着人去查。以前此人在暗,如今『露』了面就好说,越往下查,破绽只会越多。”
忽又想起缘觉方丈今日说过的话,忍不住转头凝视着女儿,迟疑片刻,开腔道:“阿玉,你溺水那日可曾梦见了你阿娘?”
滕玉意骇然:“阿娘?”
滕绍勉强笑了笑:“你四岁那年曾经去过岸上的那间菩提寺,正是你阿娘带你去的,不过那时候你还太小,记不起来也寻常。阿爷只是想问问,你乘船路过佛寺那几日可在梦里见到你阿娘?”
滕玉意心里『乱』了起来,自从她醒来,梦里由来只有魑魅魍魉,哪曾见过她日思夜想的阿娘。
她失神许久,怅惘地摇了摇头:“不曾梦见。”
滕绍默了默,哑声道:“好,阿爷先走了。”
玄圃阁。
彭二娘望着满桌的甘脆肥秾,一个劲地嘟哝:“失策了吧,失策了吧。阿姐准备了这么多好东西,人家两个小道士压根都不过来。”
彭花月淡定地翻了一页书,没答话。
彭锦绣嘟了嘟嘴,走过去将彭花月手里的书一把夺过来:“自打来了长安之后,阿姐整日看书。你该不是看皇后殿下喜欢饱读诗书的娘子,也想临时抱佛脚吧。我们彭家久历戎行,连阿娘都是武将之女,从小我们就不爱念书,临时学也学不好的。”
彭花月横她一眼:“拿来!”
她这样疾言厉『色』,冷不丁把彭锦绣吓了一跳,她历来有点怕这个孪生姐姐,讪讪把书还回去,身子一歪坐到榻上,把脑袋凑到姐姐面前低声说:“欸,李淮固何时跟那两个小道士这么熟了?”
彭花月嗤笑:“我上哪儿知道。”
彭锦绣把玩着姐姐腰间那枚圆滚滚的葡萄纹银香囊:“我知道阿姐为何不高兴,你多半是瞧上蔺承佑了吧——”
彭花月一惊之下,连忙瞠圆眼睛“嘘”了一声:“你给我小点声。这可不是在我们自己府邸里,隔墙有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