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若欣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欸!”
这里的温情落在隔间人的耳中又是另一番景象。
魏瑰有些沉默,倒不是羡慕她们母女重逢。她虽是孤儿,但还是个婴儿就被元知和尚抱回凉山寺,吃煮得稀烂的米糊,在元知和尚的僧袍和蒲团上“画画”。
等到能走了,一样剃了光头,混在小沙弥中间,他们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做佛祖的弟子,不懂得有父母什么样,更不懂没有父母是什么感觉。
听到香客来寺里求父母子女安康,她只是疑惑地询问师兄:“什么是爹娘?什么是儿?”
小师兄是有爹娘的,被她这一问,他耷拉了眉毛,还努力做出不在意的模样:“爹娘就是生你的人,你就是爹娘的儿。”
魏瑰再问:“大家都有吗?我有吗?”
小师兄道:“也有没有的。没关系,有也许不如没有呢!”
那会儿她不懂他在生气和伤心什么,现在回想,大约小师兄的父母,并不称职。
另一个大一点的师兄神情里带着柔软的怜悯,他拉着两个小光头的手道:“广安,广陌,有没有父母,父母好不好,一切都是缘法。有这么多师兄在呢,不要伤心不要怕。”
小师兄把他俩圈在一起抱,泪水打湿了她的头顶。
可魏瑰其实不需要安慰,她甚至想安慰一下小师兄。
从来没有,谈何失去。她不用患得患失。
凉山寺的师父和师兄都待她很好,她的心没有缺的。
她明白师兄的好意,所以没有拒绝温暖的怀抱。
可后来小师兄下山还俗了,他的父母来接他走,三人相处稍显拘谨。小师兄儿时惦念的温情,最终实现,已经没了旧时的样子。
魏瑰坐在山门的大树下,等着那架载走了师兄的马车把师兄送回来,可等到树叶黄了落了,师兄也没回来。
“小师兄不回来了吗?”
因为父母,便要舍弃山上的师父和同门吗?
大师兄说:“至亲血脉不可弃,这是人间伦常。船在水中行,船没有变,是两岸的风景变了,船上的东西变了,不是船变了。广安是去往下一个旅程,若是有缘,他还会回来。”
魏瑰那时才有“失”的感觉,才明白父母是一种这般沉重的东西,沉重到一条船载不动,便要舍了其他。
*
四六还在想魏瑰说的话,它似懂非懂。
它从来不知道父母的样子,更别说理解这样一种存在了。
父母待子女有生养之恩,在它的狐生里,占据了和人类父母等同位置的,应该是那些和尚。
虽然打了它一顿,但几个小光头把它按在澡盆子里洗涮,给它喂奇奇怪怪、汤汤水水的食物,给它穿碎布条缝的丑衣服,那手艺一看就是他们自己做的。
长眉毛长胡子的老和尚长得像棵老树,他念着佛号笑说:“养个女娃娃,捡个狐狸,算不算买一送一,哈哈。”
白皮的小沙弥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师父,我们养得起吗?”
几个年长的师兄七嘴八舌。
“狐狸吃什么?”
“我听说狐狸是吃鸡的,鸡可不便宜。”
“师妹都不吃鸡,怎么能给狐狸买?”
“说的也是。”
……
于是,它好好一只狐狸,被迫吃素,那饭盆里全是草。
狐狸龇牙咧嘴:“我可是吃肉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