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妖聚集之地,谓之“妖市”。
为了不和多管闲事的术士冲撞,妖市需借助人气掩盖,越多、越乱,越好。
青林河的妖市藏在画舫里。青林河上有很多挨在一起的画舫。
魏瑰不记得她在这里住了多少年,她见过千奇百怪的妖现出原形争斗,见过失足误闯的游人哭喊叫骂着爬走,见过用情至深的妖丢盔弃甲,在她的秤盘上滴下一滴血。
魏瑰是个人,至少曾经是个人。
*
新上任的宋县令拿着白先生给的亲笔信,穿过车水马龙、酒肆林立的杏花巷,走到青林河畔时,才恍然先生叫他不要打扮得太干净的意思。
正是踏青好时节,雨足郊原,青林河水丰盈,行船自然到了热闹时候。杏花巷外的这一段,多的是画舫。那些装饰漂亮的游船和灯火通明的不系舟,满载笙歌喧嚣、纸醉金迷,是烟花岸的销金窟。
木板船晃晃悠悠地拥挤着,做那牵线搭桥喜鹊,把岸上的客人搭到河中心的画舫上去,独身来这的男人多半是去那找乐子的。
他毕竟是去求教的,故而穿得两袖清风,与那些或风流倜傥、或财大气粗的客人一比较,颇有些格格不入。
然而宋县令沿着河问了一路,都没有知道魏氏画舫的,还遭了许多白眼。
人家看他穿得清白,以为他没钱来消遣人的。
雨丝绵绵,小厮勤勤恳恳地撑着油纸伞:“老爷,咱没走错吧?还是白先生记错了。”
“当然没有,”宋县令瞪他一眼,“白先生明知道我是要找收服……那东西的能人,岂能马虎行事?”他心里琢磨,高人都有些脾气,这是给他的考验。
“接着问。”
走到偏僻的上段河,画舫稀疏起来,宋县令东张西望半天,终于找到柳树荫下的一艘小破船,那艄公没有丝毫揽客的热忱,斗笠盖脸躺着睡觉。
“船家,可能去魏氏的画舫?”
艄公摘下斗笠,侧头打量他一番,点点头,再伸出个巴掌。
能直接上路,宋县令大喜过望,立刻掏出十个铜板,和小厮一起上了船。上了船才发现,这老艄公是缺了一条腿的,难怪不起来招呼。
收起油纸伞放好,宋县令正想跟艄公打听一下魏氏画舫的消息,然而人家没给他张嘴的时间,熟门熟路地一划桨,船已经溜出好远。
没有经验的北方人坐不惯船,宋县令和小厮两个互相依靠扶持,到了河心的时候已经面白如纸,扒着船舷吐个不停。
小厮在犯晕的间隙抬头一看,面上更白了几分,他猛地摇了摇宋县令的手:“老爷,你看前边……”
宋县令依言一看,船是往下游走的,前面却没见一艘画舫,反而起了一阵大雾。
“船家,咱没走错吧?”宋县令求助地看向艄公。
船上视野逐渐不清,宋县令只看得到艄公那目光如炬,灯笼似的照过来,不免产生了一些不妙的联想,身上的热意都往下涌去。
要不是不会水,他此刻真的想要弃船而逃。
他今天就要交代在这了。宋县令默默乞求亲娘祖宗、各路神佛庇佑一二。
雾里伸手不见五指,宋县令听见一阵鱼跃水而出的声音和低沉浑厚的蛙声,交相呼应。宋县令坚定地握着小厮的肩膀,不让自己被什么东西拐走。
停船的时候,宋县令同小厮被艄公一船桨拍在了岸上。
模糊地瞧出这岸是一艘画舫,宋县令不禁老泪纵横,艰难地爬起来,便见那跛脚的艄公纵身往河里一跳,再冒出来时已经没了人样,变作一只癞蛤蟆停在船头,那模样他曾在京都的高官家里见过。
分明是三爪金蟾。
他先前交出去的十枚铜钱在金蟾头顶飞旋一阵,飞入了那金蟾嘴中,“听令哐啷”的,真是他付过最便宜的买路钱。
“来者何人?”
身后珠帘轻荡,隐约可见人形,宋县令记起来这的目的,拉上小厮壮着胆走了进去,穿过月亮门,一个粉衣侍女引他们上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