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拿过草丛间的小锄头便飞奔离开。她走得极快,不留给少年半点儿阻拦她的空暇,再等到他起身,只看得见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了。
“……”燕承南慢吞吞的颤了颤鸦睫。
凉爽夜风里,他乌浓发丝仿若融进了漆黑的夜色,却又被皎洁月光镀了一圈儿的温柔清晖。映在他眉间、眼底,泛着细碎的光芒。
他不疾不徐地,将从袖中滑到掌心里的匕首收好,放回袖袋里,又将另一只手抬起——
细白的手指间挂着个璎络,秋香色的线,编着如意样式,全无半点儿珠玉饰物。流苏随着清风晃晃悠悠,在空中划出散漫的弧度。
“咦?”
宫里头一针一线都是有规矩的,而少年天资聪颖,虽不曾刻意去记,也清楚这络子,是后宫嫔妾才有的物什。
他倏地睁大眸子,当即将手里的东西丢了出去,蹙着眉尖,眼中流露出些许愕然的情绪。
孟秋的身份令他措手不及。
良久。
“……罢了。”他敛眉垂眸,看着青翠草叶间那个泛着旧的络子,并未过去拾起来。
这便是把此事搁下,不愿再追究的意思了。
沉凝如死寂的深夜里,他倚在一旁的石头上,目光低低落于一池潋滟中。风一拂,明月就在水里碎成了片,摇摇晃晃没个定处。
有人的步履声渐近。
玄色的披风、玄色的面罩,几近隐没在黑暗间。来人走得既急又快,到了少年跟前还带着喘。也和少年雅致自持的仪态形成了鲜明对比。
“想不到堂堂明……储君,竟也会使这样的下作手段!”来人这般催促着,“你不是想要先皇后一事的消息么?将那册账本子给我!”
少年静静看着他,神情认真,似乎可以透过浓厚夜色看清他的面目般,视线一错不错。
那人色厉内茬,“莫非你想要出尔反尔?”
“你说得不错,孤乃储君。既然如此,为何断定孤会受制于你?”他缓缓出声,眉眼间有些疑惑,还有些沉吟。
见来人愣住,少年便愈发觉得费解,忽而恍然,“陈年旧事为引,先皇后作饵,更以孤的亲舅舅而徐徐诱之,得知这许多秘辛的人物,必定所图甚大。倒也是情理之中了。”
“你、你究竟……”
“半夜邀约孤深入宫闱,便是想让孤投鼠忌器么。”少年抿唇,从怀里拿出一本薄薄的册子,不等那人露出喜色,就将巴掌大的小册子扔进了太清池中。
纸张陈旧,那册子连飘都不多久,就沉沉浮浮坠进了水底。
眼见着锦鲤争相抢食,那人气得浑身发颤,激愤不已,“你可知你丢掉了何物?那是当朝太师窃取国库的重要证据啊!就这么一册,你居然给毁了?”
“太师?”少年眉尾轻抬,眼底掠过些许惊诧,复又平静的一如往昔,无甚波澜。他问,“既然如此,你又是从何得知?”
可那人浑似是被刺激狠了,叫嚷个不住,屡次对他出言不逊,惹得少年抿着唇,眉头紧皱。
在见面前,少年本以为此人必定不俗,却未曾想……他不由得大失所望。目光所及之处,那个秋香色的络子仍是在那儿,彰显着今晚唯一的变数。
在聒噪的吵闹声里,少年晓得再问不出旁的,便也歇了心思。他抬眼去看天上月,恹恹说,“困了。”
他将万物抛在脑后,万物便都做了他的陪衬。
“咕咚”~
太清池,艳红如胭脂的锦鲤一摆尾,轻巧而又灵敏的潜进水底,鱼鳞在月下泛着粼粼的光,再随即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