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的早,拳馆人还不多。做完了热身,卜奕让教练边上看着,把小张拎上了场。教练就在边上乐,说:“张助理,能行吗?”小张缩着肩膀,“老板让我三更死,哪会留我到五更。来吧,卜总,来!”卜奕紧着手上拳套,眼轻抬,“别蹦,站稳了。”“哦……”小张简直要哭了。“肩打开啊张助理,舒展,身体舒展。核心……腹部收紧,不是让你吸气,不是吸气!双脚打开,打开,诶对,微屈膝,重心放低,做好防……哎,艹。”教练话还没说完,卜奕已经一拳给过去了。力量不算大,但又快又准,小张叽哇叫着挨了一拳,蹿出去老远,蹲着不动了。“老板——”“过来!”小张蘑菇了一会儿,挪着小碎步,臊眉耷眼往前蹭,“说好了,不能打脸啊,我明天还相亲呢。”卜奕冲他一抬下巴,“少废话,过来。”碍于大老板的淫威,小张不得不端起视死如归的态度,挺起干瘦的胸膛直面惨淡人生。教练可怜他,和卜奕一块儿教了他几招,起码让他挨揍挨得比较舒服。挥了几轮拳之后,小张信心暴增,陡然生出一种能把他老板掀翻在地的错觉。“我行了!来吧,老——”卜奕调整了下姿势,呼吸一沉,没等小张垃圾话放完,就干净利落的一拳撞了过去。砰!本以为要砸上护具的拳套,竟然被小张抬臂挡住了!卜奕高兴起来,喊了声“漂亮”,更密集的拳头怼了过去。拳馆里乐声昂扬,伴随着聒噪的鼓点,把人骨头里蛰伏的血性都给激了起来。小张咬紧牙,边格挡边退,在护住自己的间隙,终于等到了卜奕一个破绽。哈!他高兴起来,细胳膊猛地挥了出去——按照小张计划好的轨迹,这一拳应该砸上护具,把卜奕逼退一步,给他自己挣一个喘息的机会。可谁知道卜奕的防御动作居然半途夭折,整个人被摄魂了似的一动不动。出了的拳不可能收回来。小张瞬间撑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拳套偏离了既定路线,狠狠砸上了老板的下巴。“咚”一声,卜奕没防备地向后一仰,顺着惯性猛退两步,直接倒在了台上。倒下时,眼睛还一错不错地盯着右侧通道。“艹!”“卜总!”教练和小张一左一右扑过来,把卜奕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下巴上剧烈的痛让他找回了离家出走的神魂,鼻腔里一酸又一热,一管鼻血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日哦!”小张差点让那点血给刺激疯了,当即捧着胸口吆喝起来,“老板——卜、卜卜总你还能喘气么?那谁,你帮我叫个救护车,抓紧的!”傅朗只看了一眼,就确定那个被一拳干倒的人是卜奕。——小三十的人了,可真是有出息。说不上来的滋味在心口争前恐后地聚集,要把他淹没似的没命地挤压,让他一时没了动作,只能傻愣在原地,听着卜奕边上那个小鸡仔鬼吼鬼叫。傅朗六年前走得头也不回,直到在异国他乡尝够了孤独,才发现自己的怨气早就消磨没了,只剩下如藤蔓缠绕般的思念。他走了那么多地方,见了那么多人,却再也找到过实实在在的归属感。他像一块随波摇摆的浮木,上下不着,只能漂向未知的远方。而此刻,他仿佛被命运的手捞了一把,停住了,安稳了。他忍了六年,没联系卜奕,任由自己架在曾经的感情上被反复炙烤。夜深人静,他躺在自己狭小的宿舍里曾辗转反侧的时候,也不能免俗地设想过无数个相见的场景——光鲜亮丽的,相顾无言的,甚至有抱头痛哭的。唯独是没有眼前这种,鲜血淋漓的,狼狈不堪的。当然了,这是单方面的。甭管流血的还是狼狈的,都是前面躺着那个。小张正张牙舞爪地嚷嚷,忽然听见后面一个人说:“找包冰,拿条毛巾,还用不上救护车。”这人声音好听,清清淡淡,带点疏离的凉,明明是挺找揍的一句话,却让人想冲他发脾气都一时找不到发作点。小张运口气,一回头,“您哪位?”傅朗垂目看一眼地上的卜奕,“要救护车吗?”卜奕简直要疯,一激动,鼻血又喷出来三尺高。傅朗:“……”几年没见,敢情他就是这么散德行的。“不用了。”卜奕好容易倒上来一口气,扶着小张坐起来,“去给我拿个冰袋去。”“诶。”小张应了声,想把卜奕拉起来,没想到他老板屁股还挺沉,这一坐就不打算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