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钰说:“贪婪呢?”
曲承摇头说:“不知道。如果你是贪婪,那我可以告诉你,你的灵魂印记是战后毁掉的。接近于七鬼王覆灭之际被毁,中间的时间极其短暂,所以你的王位也就没有旁落。因为在大家刚意识到可以争抢你的王座之前,你就已经死了。”
盛钰自嘲说:“那我还挺幸运。”
傅里邺动弹了一下,却没有看盛钰,也没有说话。
曲承疲倦说:“你们走吧。”
这是他不知道多少次送客了,之前几次又是坚决又是烦躁,这一次却不同于以前。也许是讲述了这些早已被尘封的过往,他从来都没有这样疲倦过,强撑着精神重申:“我不想与你们为敌,我对鬼王的位置也没有想法,我只想在驿站里浑噩度日,什么也不去想。”
盛钰说:“你放弃找你的妻子了?”
曲承好像已经不抱希望,惨淡的笑了声,说:“放弃能怎样,不放弃又能怎样。事情会因为我的意愿而改变吗?”
盛钰肯定说:“可以改变。”
曲承一愣,浑浊的眼球盯紧盛钰,这一次他总算是看对了地方。表情几度变化,最后也只是轻轻叹息一声:“虽然阵营不同,但我到底是万年前存活下来的神明,那个时候鬼怪与神明的争执还没有这么强烈,大家都和平共处。我对鬼王也没有多大的仇恨,所以谢谢你的安慰,至少能让我心里好受一些。”
盛钰无言半晌,有些迟疑。与傅里邺对视一眼,他作出口型:“要不要说?”
傅里邺点头:“说。”
这个字是直接说出口的,因此曲承也能听见。他茫然了一会儿,道:“说什么?”
盛钰心道曲承是真的惨,盲目找寻了千年万年,从来都没有考虑过灯下黑这个道理。
他开口说:“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那个神明没有骗你。他教给你的唤灵术其实是真的,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你没有办法找到妻子的转世。”
话音刚落,曲承已经是浑身僵硬。
愣了足足好几秒,他面色发紧,声音也颤抖的厉害:“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盛钰说:“字面上的意思。假设唤灵术是真的,你却没有找到你妻子的转世。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性了:你的妻子,她压根就没有转世。”
这下子曲承也不僵硬了,他一下子起身,却由于腿软摔回了床铺上。挣扎着重新站起来,他的手探向虚空之中,好不容易摸到盛钰的手臂,声音中已经隐隐带上了哭腔:“你们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告诉我,说句话啊!”
盛钰对上他浑浊的眼睛,心中略感复杂。他低眸拉开曲承的手,又将他的两只袖子拢起。
曲承仿佛心完全乱掉,连盛钰在做什么都感知不到。等袖子被拢起来,他的左手手腕有一处很深的伤疤,像是被刀剜过皮肉一般。
盛钰抬手点了点他的手腕:“你这处伤疤底下,是否埋过一枚相思豆?”
“……”
窗外的风轻刮窗扉,屋子里皆是窗扉打在墙侧的‘砰砰’声。这个声音一下比一下打,像是重捶敲击在耳侧,将曲承捶落在地,几乎直不起身子来。他几度张口,唇瓣也跟着颤抖。
这些话他几乎是剜着自己的心脏说出口的:“当初我去参战,临别前念到我和妻子的约定,永远不送还信物,更不会主动要回。为了让她安心,我让她亲手将相思豆埋在我的手腕间,以后要是背弃了这个诺言,我就要承受剜肉之苦。这件事只有我和她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曲承可能已经猜到了什么,但过去无数次希望换来的都是失望。他竟然都不敢张嘴去问,以免换来更大的失望。
他不敢,但盛钰和傅里邺敢。
两人一起起身,傅里邺前去屏风后面,领人到床前。盛钰低眸搀扶曲承,几次用力都没能将其搀起来,最后只能无奈说:“我知道这些,自然是我见过你的妻子。你的妻子叫什么名字?”
曲承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凄然的坐在地上,混乱的摸索着地面。待摸到盛钰的鞋,他紧紧攥住盛钰,低着头哽咽开口。
“隐娘,她叫隐娘!”
果然如此,世事无常。
盛钰在心中长叹一声,扭头看向傅里邺,或者说是看向傅里邺身边的红裙遗灵。
副本限定的那三个问题,想不到会以这种方式问出口。
顿了顿,盛钰说:“你是何人?”
红裙女子目光呆滞,神情麻木。只是撑伞站在原地,不看曲承,也没有看任何人。她就只是站在原地,窗外的风带起了她的裙摆,轻轻柔柔的扫到曲承的脸上,又滑落。
曲承若有所感,忽然侧头追寻裙摆落下去的方向,却什么也看不见。
一片死寂之中,有一个声音似乎跨越了千年万年的浑噩时光,恰如两人初见一般。当时那甜甜的笑容仿佛还在眼前,现在这声音却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声音,陌生的是语气。
她冷漠说:“奴家隐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