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又谈了会天,快到巳时末了,地气升腾,连落满竹叶的地面都有了一股蒸腾热气,将那些枯叶烤得酥脆作响,再阴凉的室外,都会觉得暑热难忍,卢嬷嬷催了两次,她们便摇着团扇,穿过幽长的回廊,进屋去了。下午,王萱请示郑氏,想要去慈恩寺上香,并在石潭小榭住两天避暑。郑氏的双腿,年轻时在雪地里受过重伤,最受不了寒气,反而是夏天能舒服一些,她不能去石潭小榭那样寒气、水汽皆重的地方,就叮嘱卢嬷嬷将三人照看周全,派了不少仆役与她们随行。王苹当即欢呼起来,抱住郑氏又是一阵亲昵,只可惜郑氏与王萱一样,无情地将她推开,不许她将满身臭汗蹭到自己身上。暗潮汹涌推开朱红色的大门,入目便是蓊蓊郁郁的松柏巨树,已有几百年树龄,虬曲盘卧,千姿百态。寺中白墙青瓦,铜钟深瓮,随处可见,寂静幽深,一两个小沙弥正认真地扫着地,还有的刚从山下挑水担柴回来,相遇便打一两句佛偈。忽而,一阵喧闹声打破了这静谧的氛围,从罗汉堂侧院奔出来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和尚,好似身后有什么怪物在咬着他不放,惊恐地叫着:“不要过来!我不看!师兄!”王萱觉得好奇,便停下脚步,果然小和尚身后很快追出来一道宝蓝色身影,半束发,白玉冠,是一个七尺高的少年郎,只见他圆脸大眼,有着一张心形的唇,嘴角微微上扬,即使不笑,也带了三分暖意。他右手抓着一本册子,压低声音唤着前头的小和尚:“小师父,你别跑啊,还没看到精彩之处呢!这可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妙事,人人皆爱美人,有什么可羞的?快快停下,让我来给你讲讲呀!”王苹和王荔明白过来,都羞红了脸,抬腿欲走,那少年一边追人,一边左顾右盼,果然看见了王萱三人,眼前一亮,立刻冲过来作了个揖,装作儒雅随和的样子,道:“美人不多见,一见就是三个,上天待我不薄啊!不知三位姑娘家住何处,怎么称呼?”王萱笑了笑,并不作答,王苹点了点她的手背,以眼神示意,不要与此人纠缠,拉着王荔就要走。“仙姿佚貌,世间罕见,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竟让我有幸遇上。在下河东裴寄,欲往琅琊王氏求学,并不是什么无名鼠辈,三位尽可放心。今日闲着无事,不如我来陪你们游玩一番?”原来他就是那个裴寄,三人心里都有了几分了然,难怪裴献要把他送到端方清正的王氏族学来“锻炼”,这样特立独行的少年,恐怕也只有密不透风的王氏族学管得住了。“裴公子安好,我们姊妹乃是王氏之女,我行九,她行十一,她行十二,”王萱开口应答,还介绍了王苹和王荔,“我们只是来上香,并不准备游玩,稍后便离开了,裴公子不必多礼。”“不多礼不多礼,我就是随口问问,原来是嘉宁县主,久仰大名,你不在京都斗董丞那个恶贼,怎么回家来了?”裴寄摸了摸下巴,十分好奇,眼底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好似一只精灵古怪的小毛猴。他这句话彻底引起了王荔的玩心,心中暗道:这裴寄果然名不虚传,是个好玩的人,比家里那些古板的堂兄堂弟有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