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昀并不知道青螺离开了侯府。
自那日与陆昭在书房一同读书后,当日下午陆昭回了岚山书院,而他则于翌日一早回到国子监。
国子监坐落于皇宫北面,是全国最高等学府,在这里读书的学生一律称之为国子监生。
监生又分了大致四类:举人会试落第入监读书的称为举监;于各省府、州、县学选拔优秀生员入监读书的为贡监,亦作贡生;三品官员以上或勋贵之家的子弟入监读书的称为荫监;以捐纳钱粟得为监生者,为例监。
陆昀便属于荫监。陆家爵位世袭,当属勋贵之家,陆戴礼为了给儿子谋个好前程,腆着老脸求到皇帝跟前,才为陆昀求得一个入读国子监的名额。
陆昀年初入学,被安排在广业堂读书,广业堂分有四个班,分别按甲、乙、丙、丁顺序而排,每班二十五人,陆昀所在的班级为乙班,西侧一排厢房从左往右数第三间教室。
此时尚未到上课时间,陆昀这边刚坐下,很快就有一学生凑过来,“陆昀,听说圣上给你赐婚了?真的假的?这也太早了吧。”
这学生不是别人,正是陆昀的堂弟陆暄。
陆暄是陆昀大伯陆戴祁的小儿子。
陆戴祁与陆戴礼是一对同父异母的兄弟,只兄弟俩的关系不大好,两家之间不怎么往来。
陆昀小时还纳闷,明明也是从小一起玩大的,怎么分家后跟仇人似的,后来他听程夫人说起,父亲与伯父之所以不睦,究其因由在于老太太身上。
陆老太太年轻时候极为强势,眼里容不得沙子,因张姨娘(陆戴祁的生母)先她一年生下长子而被她所针对。
母子俩在老太太手里没少受冷眼苛待,因着老太太的打压,张姨娘后来再没生下过一儿半女。
不过陆戴祁倒是个争气的,读书上极为刻苦,十九岁中举,次年春闱不幸落榜,原鼓着劲儿三年后再考,不料二十一岁那年,时任家主的陆老爷子突然病逝,嫡子陆戴礼承袭爵位,随后张姨娘和陆戴祁被老太太赶出家门。
彼时陆戴祁已经娶妻,妻子刚怀了身孕,一家老少靠着分得不多的家产在京城西南角买了处宅子艰难过活。
为父守孝期间,陆戴祁也不忘读书,常常废寝忘食,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二十六岁时他再次参加春闱,有幸荣登杏榜,排名第七。
同年四月殿试,陆戴祁又高中二甲第二,朝考后授职翰林院,自此踏入仕途,随后地方中央辗转二十载,四十六岁这年官至吏部侍郎,因其出色的表现和自身能力过硬,深得今上器重。
陆戴祁育有三子一女,长子陆曜,年二十九,现于户部任主事。
次子陆晫,年二十三,读书上没甚天赋,家里给他安排了武职这条路,现供职于火器营,得了个管火铳的活儿。
女儿陆娴,年二十,三年前嫁与工部侍郎的次子为妻。
小儿子正是陆暄,与陆昀同岁,年初时凭着父亲从二品官职入了国子监读书。两家平常无所往来,两个小子也不怎么交集,因着同时入了国子监,又同在广业堂读书,这才渐渐熟络起来。
陆暄也知道自己父亲与叔父家过去有所纠葛,关系一直不大好,可毕竟他也还是个十来岁的少年,正是好交友的年纪,而且父亲也不阻止他与叔父家的人往来,陆昀性格好长相好家世好,广业堂里的年轻学生都喜欢跟他玩,陆暄也不能例外,经常往人跟前凑着说话。
可又因陆昀只比他早几个时辰出生,他不愿喊陆昀一声堂兄,因此平时都是以名呼之。
陆昀被赐婚的事他也是昨日吃饭时听他爹说起的,起因是昨日上午他去一朋友家中玩耍,回来吃饭迟了被他爹训斥说不稳重,侯爵府的陆昀都要娶妻了,他还跟个孩子一样一天天尽瞎玩。
当时陆暄都懵了,他天天见着陆昀,怎么从来不知道他要娶妻了。
然后他便又听他父亲说,陆昀的这门婚事是由皇帝御赐,对方是靖远大将军的女儿。
大将军常年镇守边疆,陆暄倒听过其威名,可陆昀怎么就跟他家扯上关系了,陆暄还要再问他爹,却被他爹喝说管好他自己的事,别人家的事少操心。
陆暄多少怵他爹,就再不敢问了。今日回到国子监见着陆昀,这才问问他,这婚事到底是真是假。
此刻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学生,坐在陆昀前排的学生听了陆暄这话,紧跟着就扭过头来,很是好奇:“什么赐婚,皇上给谁赐婚了,陆昀吗?”
正好这学生嗓门大,这样一叫,立马又有其他学生围过来,同样觉得稀奇:“皇上给陆昀赐婚了,是哪家的姑娘?”
这几个学生与陆昀一样,多是世家出身,家里非官即贵,凭着父祖辈关系进的国子监读书。
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于国子监的学生而言亦多是如此。
国子监里,例监最不入流,因着是捐钱进来的,常常被人看不起。
而另一类荫监,则出自官员或勋贵之家的子弟,这些学生不经考选便可入读国子监,也时常被已经是秀才或举人的贡监举监所内涵,权贵子弟多纨绔膏粱,若非靠着父辈们的关系,他们能进国子监读书?怕是连屁都不是。
同样荫监们也看不惯这些从各府、州、县学选拔上来的贡生,认为这些学生只会一味读书,脑子大多读迂腐了,整天酸来酸去,还呆板木讷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