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勍捏了捏眉心,竟然都这么晚了。扭头看了一眼林金潼,只见少年几乎已不再发抖,仿佛病症已经过去了。
经过这宵漫长的夜,李勍心力俱疲,便找了一处靠背,闭目养神。
片刻后,林金潼渐渐有了知觉,他辗转苏醒,光线照在脸上有些刺目,却格外地温暖,叫他眯起眼睛来。
他依稀记得昨夜自己寒疾发作,心里有点忧虑。然而林金潼稍稍移动视线,便看见李勍披着袖袍宽大的鹤氅坐在自己身旁,窗外的冬阳直直地渡在他的身上,侧颜线条分明,黑色的剑眉之下,一双长长的睫毛轻轻合拢,如同两把微闭的扇子,投下沉静的阴影。
王爷怎么坐着睡觉?
林金潼隐约还有记忆,似乎自己发病时,一直有人悉心照料。
不像上次寒疾发作,他独自在山洞里蜷缩着,盖着稻草,几乎步入黄泉,那时的孤苦和绝望,与眼前的温暖形成鲜明对比。
林金潼不敢将他吵醒,所以根本不敢动,只是目不转瞬地看着李勍,徐徐转动的日光照射透入,正笼罩在李勍身上,照得他满身浮光,触不可及。
当李勍渐感眼前的注视,缓缓地睁开了眼,双眸与林金潼的视线相对,互无躲避。
林金潼静静卧靠着,眼睛都不眨。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药味。
“醒了?”李勍先出声,他一夜未睡,声音哑着,“身上可还冷?”
林金潼轻轻摇头:“不冷了,我寒疾复发,让你们费心了。”
“寒疾是怎么回事?”
林金潼顿了顿,简洁道:“我曾落入寒潭,险些死了。”
这与黄道长所言差不多,李勍倒没多问,甚至没有问岭南王世子的事,只道:“昨日让郎中给你看了病,开了药,今日起便要开始每日喝药调理了。”
“好吧,难怪我说我嘴里这么苦啊……多谢王爷。”他目光缓缓流转,这会儿才发现,这房间不是自己原先那个,他好像睡在了李勍原本的卧榻上。
林金潼贪恋这床榻温暖,也不太愿意起来,干脆装作没发现。>>
李勍让他起来:“既然醒了,便出去晒会儿太阳。”
林金潼还是摇头,耍赖般谎称:“我还是有些冷,我可不可以不起来啊。”
“还是冷么?”李勍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这动作是昨夜做习惯了,故此自然而熟稔,林金潼浑身微微一僵,仰头默默望着李勍。
李勍摸着他身上的确是凉,但要比昨晚上好上太多,猜到他这是小孩子赖床,李勍表情未变,起身道:“如此你便安心在这睡着吧,我先出去。”
他说着转身,林金潼见状连忙爬起来了:“王爷等等我,我也要跟你出去玩!”
李勍慢慢回过头,嘴角含笑:“你的马不是还在城外么?让裴桓带你去玩,我还有要事要办。”
话音落时,看见林金潼已经急匆匆掀开被子下床了,顶着一头凌乱墨发,衣领微敞,皎洁的肌肤下若隐若现,露出明晃晃的白和红,李勍气息一顿,错开目光,便瞥见他挂在身上的半块玉佩,正在冬阳下呈现出透澈的红色来——
李勍记得很清楚,这块玉,在昨夜满屋炭盆的火光映照下,都分明是黄玉无疑。
所以,林金潼身上的玉佩,是漠国皇室的镇国之宝,阳金玉才对!
兴许落入寒潭大难不死,也有此物的功劳。
可少年怎么会拥有此等宝物?
李勍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随手拿起自己的一件外衫和披裘,递给林金潼:“穿上,将衣服穿好,身上的财物也放妥当了,”他意有所指道,“城里窃贼多。”
“我身上没什么财物,王爷放心好了,我身手尚可,不会被偷。”林金潼心里着急自己的马,穿得很急躁。
李勍站定,看他并不避讳自己,低头穿衣,声音平静地问道:“既然你身手尚可,箭术精湛,为何会被西樵山的三脚猫土匪所擒?”
林金潼抬了下头,有些尴尬:“我那日身上没箭了,而且我现在只能使弓箭,你总不能让弓箭手去打近战吧。”
李勍的衣裳他穿着大了一圈,但不妨碍他穿得心里高兴,有人给自己衣服穿,林金潼总觉得这是兄弟间才会做的事。
李勍不知道他自己埋着头在瞎乐什么,也看出了他穿着不合适,衣衫都拖地了,心里想着等会儿让裴桓带他去买两身成衣。
出乎林金潼意料,李勍真的没有问自己岭南王世子被杀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