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窗被雨点砸得噼里啪啦响,苇庄独自一人站在窗前,无言的灯晕洒了她一身。夜深,雨更大了,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阴雨蒙蒙,一如那天。十二岁的她从西洋剑馆回来家中,只有女佣迎接她。“小姐,您回来了。”女佣接过她的剑套和背包。“我爸呢?”她约了父亲一同商量下半年的课程安排,他是个大忙人,见他一面太难,她提前了好几周和他的秘书预约时间。苇家的孩子上的一般上的都是贵族私立学校,除了规定的课程,还有自选课程。女佣回答道:“先生和太太去接少爷了。”她顿了下,“今天不回了?”女佣只能照实回答,“先生他们去了欧洲度假,一周后才回来。”回来后也不知道他们住哪里,再预约,再见到面也不知道何时。她没有觉得失望,或许已经失望了太多次,并不知道再一次失望是什么感觉。记得那年是在四月份,四月的申城总是多雨,她上课,学习,锻炼,一个人,一如既往的一个人。隔天有位意想不到的人来到了家里。来人穿着一袭墨蓝,还是黛紫色的旗袍,样子古典,绣着精致的海棠。众所周知,旗袍虽然好看,可不具有普适性,很难穿得合适且好看。她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把这颜色的旗袍穿得这样婀娜多姿。“囡囡在家呢。”女人有一把柔媚的嗓音,亲昵地叫着她。囡囡是这个地区叫小女儿的昵称。苇庄听在耳里非常古怪,从来没有人这么叫她,“你是谁?”“囡囡不记得妈妈了?”女人坐过来,大厅里富丽堂皇的水晶灯映照下,她嫣红的唇像朵娇艳饱满的玫瑰花。听到这个词,苇庄脑海里闪过一些她了解到的信息点。她叫朱萼华。是她的亲生母亲。父亲的第一任妻子。是她出生后就没再见过的母亲。“反正你也没事做,跟妈妈去玩吧?”她笑吟吟地问。脑海里的那些信息一直封存着,长久以来她认为这些就像书本里的知识点,印在书册里,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活生生地来到她的面前。十二岁的苇庄静静地看着她一会儿,点了点头。朱萼华将她带走了一周。她住的地方总有花香,每天都有不同的鲜花送上门。她不要让自己做功课,“那太无聊了,我不想我家囡囡变成小书呆。”她在家举行舞会,空气里充斥这浓郁的香水味,旋转的舞裙,以及古董唱片机里发出来的乐曲。人群里最迷人的她走过来,拉过她的手,“来,囡囡,和妈妈一起跳舞。”她在家里煮饭,把厨房都熏黑了,哈哈大笑,“我的天,还好我不是家庭主妇。”对她眨一眨眼,“幸好我家囡囡以后都不用做饭。千万不要进厨房。”……有次深夜她流着眼泪对她说:“妈妈没有一天不在后悔没有和你在一起,可是为了生活,妈妈不得不离开你,我每天都在想你,天啊,你这么漂亮,这么优秀,我好骄傲,妈妈所受的苦都值得了。”那一周里她没做任何功课,没去西洋剑馆,也没去健身房,她该做的东西一件都没有完成,却觉得很新奇和充实。她那时才12岁,所以她会有期待。那之后她一直在等着,她没和任何人说,也没人发现,因为她如常地一个人上课,锻炼,学习一切她感兴趣的技能,只有她清楚她内心在期待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她都自己都记不清有多久了。直到有一天,她在回家的路上,路过了华广场的一个十字路口,商场的广告牌有一幅巨大的海报。上面是朱萼华45度角度的脸,她穿着复古的旗袍,鬓间插一朵牡丹花,做舞女打扮,摇曳生姿。有一排字眼“朱影后再创辉煌”“第一次饰演母亲角色”刺入她眼中。苇庄下了车,去买了电影杂志,不像同龄的小孩,她的日常就是各种学习,鲜少关注娱乐信息。她翻开了书,一下子就看到了朱萼华的照片,连续好几页都是她的电影采访。她嫣然而笑,风情万种,每一张照片都有不同的韵味。记者提出好几个问题采访,她回答着记者的问题,“对,是我第一次扮演母亲的角色,还挺有趣的。嗯哼,我的意思是,演舞女这个角色不难,难的是演一个职业是舞女的母亲。”“嗯,对于演员来说,生活中的体验很重要,我确实通过一些办法,才共情这个角色。”“这部电影入围了威尼斯电影节的主竞赛单元,能够获奖也是我没想到的,很惊喜也很欣慰能够有再被看见的机会。”“恭喜你再次摘得国际电影节的影后桂冠。”“哈哈,确实是我35岁收到的最好的礼物。”苇庄闭了闭眼睛,指甲掐入了掌心,她的嘴唇咬到泛白,缓了一会儿,她让司机去买了电影的磁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