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没被扎穿。
但它的头皮被削秃了一截。
头发是厉鬼怨气的具象化。竟被削掉一截,鬼身?立刻淡了几分。
李秀丽手上?用力拽着?鬼魂的黑发,拿着?宝剑在它头皮边比划,威胁道:“不?想被我剃成秃子,立刻就把你的冤家们,所有唐家人化身?的怪物,都给我叫醒!让它们都到这边来!”
红衣厉鬼感受到蒲剑的威力,哆嗦了一下,立即依言驱使黑发。
黏腻的滴水黑发从井中爬出来,飞快地蔓延向整个唐家,钻入每个房间的门缝之中。
唐府的所有房间里顿时都响起了怒吼、尖叫、低嚎,屋子里的怪物们再一次被激怒,所有建筑飞快地变幻位置,跳跃空间,朝主院逼来。但在月光之下,屋脊神兽注目之下,它们只能在外侧徘徊,愤怒低吼。
透明小?人版孙翠兰再次动了。她缓步走向井边。
怪物们愤怒的吼叫声慢慢低了下来,红衣厉鬼蠕动的黑发渐渐安静。双方都发现了这个孙翠兰。它们的目光凝在了小?人身?上?。
穿上?嫁衣,被送进唐家的这一夜,热热闹闹的喜宴中。
作为新娘的孙翠兰却悄然从新房里转了出来。
她喝了一盅又一盅的酒,提前?喝完了本应与?丈夫交欢共醉的琼浆,带着?醉意,孤零零一个人走到井边。
月光光,照人间,也照着?她无助的满怀心事。
她身?上?穿着?嫁衣裳,披红挂绿,将予唐家大少爷为妾。
井中映着?月亮,粼粼的水波,好像盛满皎洁的月光。
小?时候,她与?青梅竹马的邻家子一起捞月亮。
长?大后,她与?邻家子,也曾在这样?的明月夜,坐在河边。
他说:我家贫,我们买不?起酒,喝不?了交杯酒。
她说:那就舀一碗映着?月亮的水,照你也照我,爱意比酒浓。
一片叶子落入井中,扰了粼粼银光。
槐树无言,伫立井旁。
她家旁也有一颗槐树。
小?时候,她与?妹妹都调皮,曾一起爬上?槐树,去摘槐花。
长?大后,妹妹躺在床上?,因饥饿而皮包骨头,再也爬不?动树。
父亲与?邻家子都无钱贿赂里正,也交不?出租税,明明已经服过役,还?是再被官差带走,顶替富家子。
他们走了一月又一月,越王总有数不?尽的活要征发民夫。
父亲在越王的矿山里,活活累死?。邻家子脱下身?上?最后一件麻衣,盖在父亲身?上?,让同乡带着?尸首回来。
母亲看?到父亲尸首时,一头栽倒田边。
她从稻田拔出沾着?污泥的脚,奔向母亲。
江南无主的地,一天比一天稀少,连原本的荒山,都已经被大族圈走,不?许私自?埋葬先人。
她怕野狗啃白骨,更怕流亡到西州的外省流民,夜半挖开荒坟。
父亲、母亲都被她埋在了家后的槐树下。
孙翠兰靠在井边,抬起头,看?着?屋脊上?威严的神兽。它镇宅驱邪,慈悯下视,总是正身?而坐。
可是凡人,怎么能如它这样?永恒?
她饿,她太饿了。
她望了又望,盼了又盼。良人久不?归。
她拼了命接所有能做的工,瘦弱的背脊,顶不?动沉重的犁。
妹妹只能喝稀粥,病势一日比一日重。
所幸,她还?有一张可称秀气美丽,曾被村里人羡慕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