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盯着雪白的刀锋,记忆开始混淆,淡然道:“墨兄才下山,可能不知燕丹已从赵入秦。此人与我王素有怨怼。看似软弱儒雅,实乃狡诈之徒,他绝不可能坐以待毙。大王要灭赵燕,此人必将是重要转圜之处。”
李斯沉默片刻,案上的烛火摇曳得他眼花,他续言道:“至于郑夫人。昌平君已经不再顾念她的身份了,她总不会连自己的孩子也不顾惜。我信她不会做出错误的选择。”
“你这是何苦?你就不为你两个儿子考虑?”
“由儿,我向来放心。至于贤儿,这些年你偶尔也去蜀,想必墨兄应当见过我不日前去赈灾的幼子,他在赵高眼前居得数日,我便明白阿贤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
墨柒的身份颇为敏感,他是墨家弟子但亦兼学黄老,自吕不韦饮鸩自杀后,他已经看明白俗尘毅然出走,长居于终南山。
也亏得他墨家的身份,这些年半搭着保护了李斯在秦国不受墨家侵扰。
墨柒见他已将一柄青铜剑快举到了颈上。
“剑都不怎么会拿的人,自杀的姿势也都这么外行。”墨柒不合时宜地笑了起来,不羁道:“斯兄果然是个重情之人。”
一衫青黛色长袍,松松垮垮,所谓凌然洒脱,如有从容,该就是墨柒这个样子,
李斯自诩自己也算看得开,但他没有勇气再来一次剔骨之痛,何况斯人已逝,何足贪念?
墨柒好像还有许多话要说。
“你当真打算撒手不管了?连你的理想、秦王,都不顾了?”
“大王身边还有贤臣良将。我之理想,会有人代我看到。”
墨柒兀自坐在案上,斟了一小爵酒,烛火底下清酒的光晃荡着,波纹微平后,墨柒递到李斯的面前:“既如此,兄既意决,我亦不多劝,但饮此杯。”
谁知李斯喝下这杯酒后,眼前的事物也开始模糊,身体也发虚起来,他手一松,酒爵就掉落到了地上,洒出了剩余的酒水。
墨柒在心中不禁笑道,阿良,你怕是也没想到,李斯并非你所想。暴鸢所托,我也就不执行了。
韩非啊,你要我护他,他要因你死而死。
既两心相诚,何以将死为期?
墨柒把府中那只毛茸茸的长毛猫抱起来,到李斯的面前,他抱着猫俯身笑道:“斯兄啊,死了,这月色再无人可勾勒咯。让我帮你看清楚一些事情吧。”
言毕,墨柒很快听到了门口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他朝怀中的小猫再道:“小猫啊,你可记住了这酒的味道?待会儿要记得带小公主到这边来。”
这时,那个豢猫老妇来寻猫的声音响起,墨柒很快转身消失于雪夜之中,他的眼睛里隐约冒出了一抹不同于黑夜的荧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