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澜缓缓道:“宗主大人我见过的黑暗并不少,我也明白一个国家有时候想要生存,缺不了这些阴险肮脏的事情。”
“……也对,你虽然心肠善了些,但真的很成熟了。”
老国师微微颔首,随即说道:“那我就随便说一些吧,你也去过梦境海,见过那些孤岛了吧?”
林澜嗯了一声。
“那些孤岛,就是每个人的心灵。”老国师轻声道:“梦蛇要想探查那些人的记忆,找到机密情报,要么直接毁掉那孤岛,杀掉那些人,才能得到那些人的记忆,要么就必须潜入那些人心灵的最深处,才能窥探到记忆。”
他叹息一声,说道:“人的本能,就是将那些痛苦、黑暗的记忆,埋在最深处,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而梦蛇若是不想杀人,就必须强行忍耐那些痛苦的记忆,才能潜入到人心的最深处。”
林澜有些明白了。
老国师微微摇头,说道:“具体有多么痛苦,我不清楚,但我只知道,最初她完成净天台指派的任务时,她的神魂都被撕裂了,差一点魂飞魄散。”
林澜顿时一愣。
神魂被撕裂?
论痛苦,血肉之躯上的折磨,与神魂上直接传递的痛苦相比,连一成都没有!
神魂都痛苦到被撕裂,这是何等可怕的痛苦?
老国师缓缓闭上眼睛,“当年我看着那孩子神魂被撕裂之后,化为原形在地上疯狂地翻滚,撞得墙壁和地面都是蛇鳞和鲜血,还挣脱断掉了一截尾巴,她一直在哀求杀了她,当时我就在想,我要不要直接杀了她,让她结束这种痛苦呢?”
他叹息一声,“但那狠心的姬小子在给她服用宝药,替她修补神魂的时候告诉她:‘你死了,你姐姐们也死定了’,最后那傻丫头还是撑了下来。”
林澜微微低下头,月光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片阴影,看不清表情。
他只是问道:“然后呢?”
老国师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修补神魂是很痛苦的事情,她的神魂一次次撕裂,一次次重新修补,如今恐怕早已布满裂缝,千疮百孔了吧,虽然她的意志也在不断磨炼,但神魂越发脆弱,姬小子当年让她为净天台效力五年,就是怕她撑不住,没想到她心心念念地想着姐姐,还是撑下来了。”
他叹了口气,说道:“其实姬小子本来是打算五年一到就放过她的,但法光寺那群贼秃不知怎么回事,发现了她的存在,那缘苦秃驴设了这场局,导致净天台也不敢放过她,毕竟都知道她极其重视她的姐姐们,甚至成了她的执念,说不定就会转投佛宗。”
林澜沉默。
“你也别怪姬小子。”老国师轻声叹息道:“他也是个苦命人,当年的天之骄子,若不是为了大虞,他恐怕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那个在暴雨中凄厉狂笑的身影,不禁再次叹息一声。
而林澜没说什么,只是轻声道:“我知道没有什么对错之分,只是心里不畅快。”
老国师仰起头灌了一口酒,随即缓缓摇头,“谁又能心里畅快呢?老头子这都压抑了三百多年了,这一生始终都没有痛快过。”
对于长生者而言,岁月并不止是写在脸上,也刻在心里。
林澜一言不发地坐了半晌,伸手道:“给我一口。”
老国师看了他一眼,随手将酒葫芦递给他。
林澜又仰头灌了一大口,这才将酒葫芦还给他,擦了擦嘴,站起身说道:“初代国师早就做过示范了,既然这个世界没有对错,只有利弊和实力权衡,那就没有其他的路了。”
他头也不回地跃下屋顶,只留下一句:“我回去修炼了。”
……
……
一切仿佛又平静了下来。
这一夜安稳地过去,终于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这一天。
林澜也没心思过什么节日,只是默默地修炼着。
直到夜色来临,他看了一眼窗外逐渐黯淡的天色,忽然想起来魔天师和乔白月生前所说的话。
乔白月第一次在人类的城池玩得最开心的那天,就是元宵节,只是她最后被大姐带回家了,即便身后有万千灯盏,依然没能回头多看几分,她最后希望有人替她挂一盏花灯。
而魔天师临死前,让他在满城花灯之时,在重华城最高的那颗银杏树下挂一盏鱼尾花灯。
这两人一个是他的徒弟,一个是他的师父,林澜自然要完成她和他的心愿。
当即,林澜叫来了在西苑服侍的侍女,问道:“郡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