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里,隔着一道槅扇又一道屏风仍能听见里头细微的水响。棠音想起方才李容徽坐在这里,也一定是这般听着她沐浴的响动,一张小脸愈发是红得看不出本色。
好在这煎熬没持续多久,里头的水声便停了,随之槅扇轻轻一响,李容徽自内步出。
他新换了一件玄色的深衣,领口微微敞开着,显出深衣下精致起伏的锁骨,与如寒玉挂露一般,微带水雾的肌肤。
棠音只看了一眼,忙低垂下脸去,小声说了一句:“夜深了。”
李容徽抬眼望去,看见小姑娘正坐在榻上,纤细的身子挺得笔直,叠放在膝上的指尖微微收紧,于月白色的裙面上,牵出粼粼如水波的褶皱。
像是紧张得快要说不出话来。
他的眸光放软了几分,自一旁拿了一床薄毯过来,随手铺在地上,又亲手将案几上的莲花灯灭了。
“睡吧。”
房内归于黑暗。棠音轻应了一声,合衣于床上躺下,裹紧了身上的薄被。
夏夜本就燥闷,上房内又不似相府那般有冰送凉。
棠音裹着薄被躺在床榻上,半晌也无法睡去,便轻轻睁开眼来,看了头顶烟青色的帐顶半晌,迟疑一下,又小声开了口。
“李容徽,你睡了吗?”
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李容徽低醇的嗓音:“是热得睡不着吗?我去替你寻些冰来。”
“没有,我只是——”棠音自然不会再让他漏夜出去,便自轻声道:“我只是在想,我们就这样不告而别,我的家人现在会不会也担忧得睡不着。”
李容徽于黑暗中轻抬起视线,温声宽慰:“我给他们留了字条。”
“这样——”棠音略放下心来,慢慢侧过身转向他的方向,有些迟疑地低声开口:“你怎么还不睡?”
她略想了一想,又有些担忧地轻声道:“是伤口疼得厉害吗?”
“没有,我只是——”他说着,倏然想到了什么,眸光微抬。指尖随意压在自己的伤处,使了几分力道,使得伤口裂开,涌出几缕殷红。
他压抑地闷哼了一声,却又很快掩饰过去,哑声道:“我只是一惯睡得晚些。”
静夜将一切的响动扩大了,棠音自然听见他压抑的那一声闷哼,小巧的鼻翼轻轻翕动了两下,也嗅见了那一缕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忙自床榻上坐起身来,试探着去找地上的鞋履,慌乱道:“是不是伤口裂开了?”
她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光轻轻一颤,愈发自责:“一定是地上太凉太硬了些。我不该让你带着伤睡在地上的。”
李容徽素来隐忍,性子又柔和,他方才说的,只是一点擦伤的话,一定只是为了安抚她罢了。可她却偏偏信了。
此刻她也自地上找到了鞋履,便摸黑走下榻来,红着一张小脸低声道:“都是我不好,你睡榻上,我去睡地上。”
还没走出几步,却被人轻轻拦住了,耳畔传来李容徽低醇的嗓音。
“不成。”
棠音劝了好几次,可今日的李容徽却偏偏执拗的很,几次劝下来,反倒急得棠音一双杏花眸里都覆了薄薄一层水光。
她劝不动李容徽,也拉不动他,急了半晌,只好自己躺在了榻上,将身子紧紧贴着靠墙的那一面,尽量空出一大块余地来,嗓音急得有些发颤:“那我两一起睡在榻上,这总成了吧?”
她说得本是气话,但话音方落,便听见黑暗的斗室内,李容徽低低应了一声。
像是夏夜里的热风一般,轻轻转过耳畔,弥散之时,却已烫红了她一双耳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