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容徽唇角微抬,浅棕色的眸中笑影深浓。
他独自于庭院中立起身来,遥遥望向相府的方向。
一两只夜鸦自廊檐上惊起,扑翅飞入漆黑如墨的天穹之中。
而相府中,棠音洗浴罢,却未着中衣,而是换上了一身素淡的常服,独自坐在庭院秋千上。
檀香与白芷立在一旁,满目忧切地望着她。
今日宫中出了大事,听闻连太子都重伤垂危,一时不能理政,朝堂之事,便尽数落在了沈相肩上。朝中一些惯会见风使舵的,抑或是想来打探风向的,自然是赶着宵禁前,便将拜帖与折子如雪花片一般堆进了相府。
沈相忙碌了整日,一时无暇顾及小姐,以至于棠音用膳后留在庭院中,未曾回闺房,倒也人来赶她回去。
可毕竟是秋节了,这在庭院里坐的久了,还是容易被风寒所侵。
檀香便忍不住地轻声劝她:“小姐,如今入了秋了,夜深露重,我们快些回房吧。”
棠音却只低垂着眼,也不知神思何属,好半晌才轻声道:“再等等。”
“小姐,您是在等谁啊?这夜深露重了,还有谁会——”白芷是个心直口快的,当即便焦切劝道,可话还未说完,抬目看见来人,便是微微一愣,语声下意识地顿住了。
“李容徽?”棠音眸光一亮,轻抬起一双杏花眸来,往眼前之人身上一落,待看清了来人,却又微微一愣,只地垂下脸去,小声道:“哥哥,你怎么来了?”
沈钦轻叹了口气,将带来的一件外裳轻轻披拂在自家妹妹身上:“都三更天了,我若是不来,你岂不是要在庭院里坐上一夜。”
“我——”棠音一时答不上话来,袖口下的手指轻轻攥紧了外裳边缘,长睫颤抖不定。
沈钦见此,便抬手让檀香与白芷退到了廊下,放轻了嗓音问她:“可是有什么想不通的事?兴许我能替你梳理一二。”
棠音迟疑一下,还是轻点了点头,小声问他:“哥哥,你说一个人习武,要多久才能习成?”
沈钦微瞬了瞬目,轻声答道:“我虽不曾习过武,但也认得几位将军,知道习武并非是一朝一夕之间的事。”他微停一停,还是缓声道:“若是要习得七殿下那般的身手,即便是天赋秉异,想是也要近十年的功夫。”
棠音闻言,长睫轻轻一颤,半晌没有答话。
夜凉如水,她与李容徽相识起发生的一切,便如走马灯一般,自眼前倏然而过。
从最开始时,自己自宫道上遇见倒在雨地里,生死不知的他。
到废殿之中,李容徽出手利落地令烧蓝与满钿晕厥在地。
又到相府庭院中,他数次逾墙而来,如入无人之境。
最后画面一转,终于定格在仲夏夜相府夜宴之日,他夜出宫门,躲开无数金吾卫的追杀,从相府中将自己带走,无声无息地绕过巡城的兵丁,带自己住了一夜客栈。
像是一本从未有人翻阅过的书籍,自己无意间翻开了其中一页,便一直沉浸其中。
如庄周梦蝶,不知真假。
直至沐浴后,心思稍静,回忆起李容徽在高阶上的举动,又想起他满身鲜血立在自己跟前的模样,这才如梦中惊醒一般,一桩桩,一件件地想起了自己与李容徽相识以来种种不合常理之处。
如黄粱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