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认下了。”徐皇后凤目微寒:“李容徽刚赢你一场走马会,你当夜便遣死士,还一气遣去了两人。怎么,是怕我们东宫和清繁殿立在高处太清白了,非要给自己泼溅一些污水?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沉不住气了!”
“母后——”
李行衍还想出言解释,徐皇后却已冷声道:“还不快去你父皇的寻仙殿前跪着!”
“本宫若是李容徽,定会将事情闹大,一直闹到你父皇出面,不可收拾为止!”
李行衍攥着的右手松了又紧,最终还是低头应了一声‘儿臣知道了’,便转身而去。
成帝沉迷修仙之道,认为清晨时清气上浮,是最好的修炼时机,因而清晨时寻仙殿的宫门素来紧闭,直至天光彻亮才缓缓开启。
李行衍赶到寻仙殿的时候,正是这个时机前后。可待他一路穿过供满了三清像,放满了鲜花与清水的前殿,行至成帝起居的寻仙殿后殿时,却惊觉殿内已有一人静静立着,似乎正与成帝说些什么,只是隔着重重宝幔,看不清面目。
身旁迎人的小宦官忙扬声道:“陛下,太子殿下到。”
“行衍?”宝幔后传来成帝刚服食过丹药,而显得有些沙哑的嗓音:“过来吧!”
李行衍应了一声是,一步步往前走去,待走到近前了,眼角余光落在立在宝幔旁之人的面上,心中便是一惊,但面上却不显,只恭敬对上首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成帝盘腿坐在一个金线蒲团上,脸色与眼周都有些发红,眯着一双眼睛看了李行衍半晌,终于道:“今日是什么好日子,让你与沈相一同来寻仙殿中见朕?”
他话音落下,身旁一身常服的沈厉山便拱手道:“臣休沐日入宫,是为了北边的雪灾。听闻光是这几日里,这雪灾便冻死了无数流民。臣想令户部拨款赈灾,因着数额巨大,特来请示圣上。”他说着淡淡转过眼,看向太子,目光不动声色地在他手上的右手上一落,又道:“想必殿下也是有什么大事。如若不然,又岂会连御医都不请,就赶来寻仙殿面圣?”
成帝这才留意到李行衍手上的伤势:“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李行衍自不会和盘托出,只垂首道:“是儿臣晨起练习弓马时,弓弦崩断所伤。”
成帝便又想起了那一日的走马会来,颔首道:“知耻而后勇,是件好事。”他微微一停,又道:“不过你今日来见朕,也是为了政事吗?”
李行衍眸光微微一抬,旋即反应过来——成帝竟还不知死士之事。若是他先行提起,便是心虚无疑。他微顿一顿,便也拱手道:“是,儿臣也是为了那雪灾之事。儿臣不忍见太平盛世下仍有冻死之骨,还请陛下将此事交由儿臣治理。”
他话音刚落,成帝还未开口,却听旁侧传来淡淡的一声:“太子此言差矣。”
李行衍转过眸光,却听沈厉山又开口道:“户部一直由臣管辖,赈灾之事,古往今来,也皆是户部之责,何时会要东宫储君亲自出面了?”
李行衍目光一紧,他何时说要自己出面了?不过是让沈厉山将此事转交给他,由他安排人手,也好趁此在户部中安插进自己的心腹罢了。
沈厉山似乎并未看出他的不悦,只继续道:“当初陛下将六部一分为二,礼部、户部、兵部,由臣管辖。而吏部、刑部、工部交由太子。只是此后不久,太子便以皇族祭天之礼与陛下三年一度的选秀要亲自操办为由,将礼部暂接过去,至今也不曾归还。”
“如今,又要借户部。”
沈厉山俯身下去,淡淡道:“不知陛下是否有要令太子监国之意。若是有,臣自当让出手中剩余两部,也好当一回那清闲之人。”
蒲团上,成帝豁然睁开眼来,神色愠怒。
而李行衍也面色大变,倏然跪下身去:“儿臣绝无此意!”
太子监国,等同于提前将皇权放到储君手中。
成帝自认正值盛年,若是寻仙有道,或真能有‘万岁’之望,又岂会将皇权旁落?
即便是自己的嫡子,也不行。
他当初将六部一分为二,又刻意将其中三部交到了与太子政见不合的沈相手中,便是为了让他们相互制衡,却不想,如今太子却生了独大之意——
成帝倏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
前几日,皇后还曾提过,要尽快定下沈相嫡女与太子的婚事。
沈相偏宠嫡女是朝野皆知之事,即便是他也多有耳闻。若是真让这婚事定下了,沈相全力辅佐太子,那自己岂不是真正成了一‘清闲之人’?
幸而,看沈相今日的态度,仍未臣于太子。若是自己他日再将沈相嫡女另许出去,便能将局势扳回原来的局面。
想至此,成帝冷冷开口道:“雪灾之事,就由沈相统领吏部赈灾。至于礼部,如今祭天之礼已过,选秀也尚有两年之久。既无什么要事,行衍便也可将其归还给沈相了。”
李行衍笼在袖下的手紧握成拳,殿内的白玉砖上的寒意一寸寸从他的膝盖侵入,直至四肢百骸。良久,他才哑着嗓子答道:“是,儿臣知道了。”
成帝满意地微微颔首,正想抬手令两人下去,倏听一阵脚步声响起。
他的大宦官伏环急急自外头进来,行礼进了宝帐后,与他耳语几句。
李行衍咬着牙,凝神细听。
隐约听得,七皇子几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