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独一小篮柿饼,她死活抱在怀里,非要拿着。
这是家里的柿子树上摘的晒干做的,她说我以前很喜欢吃她做的柿饼,城里肯定没有这样的柿饼。
我犟不过她,带着就带着吧。
在最后看了一眼,我们结婚的地方,我轻轻用挂锁锁上家里的门。
路途很远,不管走到哪里,不管有没有地方可以坐,她总是死死的抱着那装着柿饼的篮子。
这是她第一次进城,陌生的环境,使她十分不安,她的眉头总是紧紧皱着,听说要去我工作的地方,她特地穿了一件新衣服,那是一件杏黄色的的“的确良”带着弧形花边领的衬衣,头发洗得干干净净,用橘红色的皮绳扎了一个干练的马尾辫。
在带着她去往,我那时在学校住的单间宿舍的路上,她紧紧的跟着我,总是四处张望。
我能感觉到她很紧张,看着她略显茫然和不安的眼睛,白皙不施粉黛的漂亮瓜子脸,我握着她的手跟她说,不用紧张。
一丝丝怜悯,更多的是愧疚,猝不及防,就那样毫无预兆的滋生在我的心里,我不禁想到,她的家远在千里之外,她在这里除了我举目无亲,甚至一个相熟的人都没有。
她终于似像卸下了心头的包袱。她紧皱的眉毛终于舒展开来,她紧紧握着我的手,眼里似有泪光,我紧紧将她抱在怀里,第一次发现她好瘦,那么纤细而单薄的身体。在她耳边,轻轻告诉她,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紧紧牵着她的手。。。
我们暂时安置在学校的单人宿舍里,不过并没有持续多久,我带着她,特意去和学校领导说了我婚姻的情况。
我如愿分到了这套房子。
说到这里,李教授停了下来,他缓缓转动身子,看看这里,直到目光逛遍了整个房子的角落。
每个角落里,曾经都有他和她的身影驻足吧,那里有甜蜜有悲伤,但那一定是个好故事。
“我那个时候在想,该让她回去了,回到她的世界里去。”李教授缓缓说道。
一个知识分子,找了个目不识丁的老婆,会让人笑话的,光是我那当教授的父亲都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那个时候,像我们这样上了大学,有个还不错的单位的,基本也要找个有正经工作的城里人,至少要受过中等教育,起码要上个中专这样的。
如果我真的和她在一起,我不敢想像,那些和我一起在教授们的大院里长大的发小,该会怎么笑话我,而他们的家里人背后又会怎样议论我父亲。
那天,在那间单人宿舍里,她带着笑意坐在床边,我蹲在她面前,在她带着茫然的,充满疑惑的,看着我的大眼睛里。
我低着头,努力思考着措辞,我该怎么告诉她,我决定送她回去的决定。我仿佛已经看到她带着泪痕,绝望的眼神。
“怎么了?”她低着头,温柔的眼神,担忧的看着我,轻声问道。
“分的房子下来了,一起去看看吧。”我说道。
她很开心,她这里看,那里看,她笑着说要在院子里种一棵柿子树,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一棵那样。
“再让她开心一段时间吧,没有她的话,也不会有这处房产。”我对自己说道。
那个时候国家百废待兴,我工作越来越忙,常常忙到深夜。我陪她的时间越来越少。
后来。。。后来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流产了。
这给了我们很大的打击,通过检查,医生告诉我们,她的子宫天生有遗传性的缺陷,怀的孩子都会流产。
这对我们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我开始逐渐冷落她,整夜整夜在实验室过夜。偶尔回去也就是写写论文,拿拿换洗的衣服。
我的情绪开始越来越差。
我告诉她我的书桌不要随便碰,桌子上的资料都非常重要。
她沉默而乖巧的点着头。
那次,我记得又是在实验室过夜,第二天,我准备直接去会场,就论文作报告。
那天下着大雨,雨水滴落在报告厅门口作为景观灌木的,小叶黄杨的叶子上,弹起无数豆大的水珠,这雨下得真大啊,我不禁叹道。报告作到一半,会场工作人员过来在我耳边小声对我说,我老婆在外面,好像有事找我。
我说没关系,等报告做完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