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后她变了许多，胡雪衣想，大抵是自己的拒绝给她造成的打击太大。但是，这个孩子，十岁以前的记忆只有模模糊糊的部分，十岁以后几乎整日只与自己见面、黏在一起。
胡雪衣觉得，她必须要分清楚，这是依赖，是习惯，还是喜欢。
她扶额，无声地叹了口气。
胡雪衣再一抬眼，便看见古灵乖巧的站在那儿，想到小时候明明瘦瘦小小的白守溪，又想到方才她死死拉着自己的手，没忍住舔了舔后槽牙。这小孩细细一只胳膊，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她想道。
寝殿的门吱呀吱呀地慢慢打开，拐杖敲在地上，发出轻轻的叩击声。古宁方才还抱着手，一副陆与泽不识好歹的模样，见到来人后立马放下了手，同古灵一起恭恭敬敬道：“国主。”
年迈的国主抬了抬手，他看上去得有六七十、实际上不过四十来岁，大约是管理一个国家给他带来的压力太大，整个人精神都不大好，皮肤松松垮垮，黑眼圈半永久地嵌在他的脸上。
他咳嗽了两声，对胡雪衣道：“多谢清辉君前来相助，说出来不怕仙君笑话，现在这楼兰，根本不在我的手上。”
一到正事上，胡雪衣还是很正经的。她一挑眉：“此话怎讲？”
陆与泽在一旁听着，给陆与归喂完药之后取了帕子给他擦了擦嘴，小声问道：“是那张天师么？”
国主摇了摇头：“不，他的背后，另有其人。”
胡雪衣：“没错，单拿那破道观里的杀阵来说，必是由符道大拿所画。那张天师我认得，原是我师姐的弟子，后来脱离师门，入了日月门，修了符道，但他入道太晚，时间有太短，加上天赋有限，不可能是他画的。”
古宁看着脾气很大，对国主倒满是恭敬，给他端了把椅子来。国主一面坐下，一面道：“正是。约是五六年前，那人来到楼兰。”
“当时，我父亲骄奢淫逸，做了七十年国主，没有一日为臣民们考虑的时候，权力全都在那些个大姓世家身上。他年事已高后，有心将位置越过我、传给孙儿，不过后来他突发疾病，不然这国主位置恐怕轮不到我头上。”他苦笑了一下，“那人就是这时候来到楼兰的。一开始我很信任他，他是个很有想法的人，靠着他的谋略，楼兰才在我手上起死回生，只是他很快，就变了。”
“他性格残忍嗜杀，只是在我面前一直掩藏的很好，总是请我去喝茶。只是有一天，教皇向我进言，说昨夜神明托梦，此人乃天煞孤星，嗜血嗜杀，必会行灭门屠城之事，覆灭楼兰，万不可重用。我当时对他极为信任，自然是不信的。”
“后来，教皇就失踪了。”
胡雪衣：“他做的？”
“不错。我派人找了教皇许久，有一个人有点本事，查到他头上了，消息刚到我手里，那人也不见了。事已至此，我再自欺欺人也不现实，于是，我直接召见了他。”
就算证据全部指向那人，国主还是抱有一丝希望，想当面听他解释。
“他还是待我和往常一样，给我带了茶。只是那天的茶很不一样，我喝了之后，只觉得连日的疲惫一下子全无了，就问他，茶是从哪里来的？教皇被他藏哪了？和他说我并不把教皇的话放在心上，不必私下针对，只要他肯放过教皇，我也能保证教皇日后不会记恨于他。”
“他说”
国主脸色忽然变了，拐杖摔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肚子，不住干呕，古灵和古宁一左一右扶着他的手臂，担忧地看着他。他缓了许久，才勉强继续道。
“他忽然笑了，说——”
大殿之下，那人一身黑衣，半边面具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露出那鹰隼般的眼神。他忽然大笑起来，眼神紧紧盯着国主。国主虽然一直很器重他，但也很怕他，尤其是他的眼神，总让人觉得要被这人吞吃入腹。
他露出了半边虎牙——与他的气质全然不符，声音压低了，带了几分邪气：“您，真的想知道？”
国主颤抖着嘴唇，几乎不敢说话，但碍于面子，还是硬着头皮道：“当然。”
他踏着金块堆砌的台阶，一步一步走近国主。不知为什么，国主心中生出了许多恐惧。等走到国主身侧，他拿下了茶壶盖子，示意他看：“在这里呢。”
国主凑上前看了看，茶壶里悬着一颗丸状物，顺着那人的动作在壶里左右晃了晃。
国主额角直冒黑线：“这茶还挺有意思，我只见过茶叶泡的、从没见过这样用丸子泡的？”
他咳咳了两声，正色道：“我不是问你怎么泡的，是问你哪里种的茶不过你这，丸子茶，恐怕也不是种的吧。咳咳，此事先抛在一边，我问你，教皇被你藏哪儿了？”
他低低地笑着，笑得国主心里发毛，喝止他：“别笑了！”
他还是保持着那端着茶壶的模样，说道：
“他，也在这。”
“后来，这人就变得十分神秘。我后来才知道，他明里暗里把我身边的人都洗了个便，不知许了他们什么好处，架空了我。只有我父亲在位时培养的两位神女，还留在我身边。”
他抬起眼，眼带温和的看着古灵与古宁。古灵道：“小时候我们姊妹多受国主照顾，现在国家有难，我们在您身边也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