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织爱唠叨又麻烦,还动不动就哭,如果看见他把纱布拆了,又要替他着急。
太子爷表情更沉,车里的气温无形中往下落,司机一声都没敢吭,绷着神经把车停在南山院c9车库,整栋房子的窗口却一片漆黑,不像有人在。
秦砚北动作缓缓凝住。
……没来?
怎么,隔了一天才知道害怕他,后悔了?
秦砚北攥着纱布,团成死结,颊边线条暗暗收紧,下颌线清瘦凌厉,他兀自笑了笑,掩住眼里起伏的波澜,面色阴沉地推门下车。
刚到门口就收到南山院管家发来的通知信息:“秦先生打扰了,今天傍晚云小姐往c9栋运送了一车货物,体积很大,据她报备是植物,她应该得到了您的同意,但出于安全考虑,我们还是需要正式知会您。”
秦砚北停下。
……植物?
她来了?!
笔直双腿当场就不想走了,秦砚北拉过备用的轮椅,不嫌麻烦地转动进了家门,但目之所及确实漆黑一片,没有她的痕迹。
她到哪都喜欢开灯,没有亮就似乎活不了,不像他,习惯待在夜色里。
秦砚北在客厅中央往上看,都是暗的,眼尾隐约捕捉到对面窗外的一点亮度。
他控制轮椅靠近,隔着一楼背侧的落地窗,看见后院那个已经荒废两年的玻璃花房里,竟然有光。
那间花房,曾经被他种满植物,凡是跟他妄想的梦里相近的,都被他找回来,鬼迷心窍地想要种活养大,维持着那个岌岌可危的,可笑的幻想,用千万分之一的可能去实现。
可最终都是枯死。
没有什么能在他存活的这个世界里生长。
秦砚北握着轮椅扶手,从c9后门出去,慢慢靠近那个足有五六百天没踏足过的地方,他昨晚才从楼上看过,当然知道里面的情形,一片破败的枯草,猫狗都懒得来。
但等他真正见到了这个晚上的玻璃温室,一切正常推进着的节奏,这个方寸天地里该有的颓唐和寂静,都好像在某一刻被按下了轰鸣启动的旋钮,火树银花地爆裂开。
温室里大片的死亡中间,土被仔细翻新过,立着一棵开花的树。
树很高,几乎要顶到玻璃上沿,云织仰头站在下面,脸色有些涨红,双手尽力推着它,要让它完美直立,他的轮椅声打搅到她,她撑着树干回过头,在灯光里朝他笑:“秦先生。”
秦砚北说不出原因,忽然极度不满。
她为什么在别人面前张口闭口“砚砚”,但面对他的时候,只有一句疏离客套的秦先生,他从来没这么厌恶过这个再正常不过的称呼。
秦砚北指腹压着扶手上的皮革,碾得麻痒,冷声质问:“你就只会这么叫我?像个来打工的小保姆一样?”
云织没办法,傲娇大猫的脾气永远不可能摸透,他昨天确实说过,不需要保姆,大概,也不喜欢她放低自己?
她想了想,试探叫他全名:“秦砚北。”
秦砚北漠然呵了声,明显不买账,眼神也比刚才更厉,恨不得当场把她削骨剥皮。
云织怀疑,也许经过昨晚,秦砚北终于肯把她当成平等的朋友了,不再那么居高临下,那也理所当然,应该以朋友的方式称呼。
于是她扬起眉,秀气的唇角翘高,尝试地轻轻叫了一声:“……砚北?”
秦砚北微怔。
云织以为他没听清楚,不禁松开手,往他的方向走近。
但树下的土还没有彻底踩实,离开她的控制后,树干略微晃动了一下,树冠上那些蓝白色的花就纷纷扬扬落下几片,有一段带着细枝的花苞,轻飘飘挂在云织鬓边的头发上。
她安静亭然地立在树下,花枝别在她耳边。
听到轮椅再次靠近的声音,云织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这根枝杈拂下,花瓣很软,在她细白的手指间洋洒掉下来,挂在发梢和裙角上,迎着灯,连成一片柔和的雾。
她眼睫间有剔透的水光,在这片废墟和生机里专注看他,又叫了一声:“砚北。”
秦砚北定在几步之外,就那么牢牢盯着她。
起初他看到花枝在动,裙角在动,她的头发嘴唇双手都在动。
到最后又意识到,其实什么都没有动。
是他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