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倾笑着摇摇头,将铜钱收进荷包里,抱着盆往溪边走了。
揣在怀里的荷包里沉甸甸的,发出零星的叮当声。
原身在家里养到十五岁,没有什么一技之长,注定是依附于别人的菟丝子,心里也从没想过离开。
就算换了芯子,她既吃着人家的,又怎好计较人家如何待她。
现在她能做的,好像只有尽全力攒些钱,以防有朝一日那个家,她再也回不去。
瀑布的水声越来越近,她在湖边蹲下,冷不丁有人叫她:“苏小姐!”
苏倾回头,一张堆满讨好笑容的陌生男孩的脸。
他瘦得像猴。眼一弯,年纪轻轻就拉出了笑纹。眼睛滴溜溜地转,两道精明油滑的光。
他眼角添了一道新鲜的疤痕,很长,蜈蚣一样。苏倾盯着它迟疑了两秒:“你……”
他笑得更灿烂了:“您忘啦,我们见过的,上次您把少爷救上来的时候……”
苏倾下意识向他身后看去。
瀑布下的大石块上坐着一个清瘦的少年。
他正仰头看着瀑布。侧面看去,一丛睫毛横出,鼻梁极挺,唇瓣和脸一样缺乏血色。
瀑布周围的细小水雾折射阳光,形成无数道放射的光斑,周围的灌木绿得透光。
他梳简洁的分头,嶙峋的骨架子却藏在旧式绸衣长衫里,垂着一双腿坐在光影里,任凭风吹乱他的头发,像林中的精灵鬼魅。
苏倾飞快地端起了盆,贾三儿还未发话,那少年敏锐地侧过了脸,眸光极利:“苏倾。”
瀑布的水声巨大,他的声音并没有凸显出来,但他唇形一动,就知道是在叫她。
“苏小姐,去呀。”贾三拿身子挡住了她的退路。
苏倾踌躇片刻,只得小心地踏过了长满青苔的石头,到了另一边。
苏倾靠近了,终于听清了他的声音:“贾三……”
他睨过来的眼神有些阴沉。
苏倾手里的盆即刻被跟上来的贾三夺了:“哟哟,苏小姐真客气。”
他看起来还是嬉皮笑脸的,只是不经意间瞥过去的眼神,显出了对主人的十分敬畏,“您来见少爷,还带个盆做什么?”
苏倾在惊惶中一把拉住了盆边:“我要洗衣服的……”
自家的也就罢了,她既已收了人家的钱……
贾三抢得更欢:“这种活儿哪能让您亲自动手?小的在家就是专洗衣服的。”
苏倾望着他跑走的身影,背后传来一声简短的吩咐:“洗干净。”
“是是,保证干净——”贾三单手抱着盆,远远地比了个拍胸脯的手势,挤到那群妇女中间去了。
苏倾转过身来,有些不自在地理了理袖口。
少年瞭她一眼就不再看她,搁在膝头的线装书让他拿捏着书脊,在膝盖上不耐烦地一磕一磕。
磕了半晌才得出结论:“见我就跑。”
瀑布水流奔腾不息,哗啦啦的水声很吵。
他看见苏倾先是茫然看着他,随后迟疑地朝他走了几步,蹲下身来将耳朵贴近了他,近得能看轻她尴尬得泛红的耳朵和脖颈:“……您说什么?”
他盯着那块发红的皮肤默了片刻,口齿清晰地重复:“冰糖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