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汪教授判定周宴倾的妄想症加重了,建议他采用安心疗法,不再跟以前一样抵抗着幻梦中人的入侵,而是发自心底的接受他、认可他,在深度的纠缠中,以周宴倾的冷静和自持,很有可能从各种细节里发现这个人只不过是他幻想出来的虚拟人物——
从心理学的角度讲,没有人可以凭空创造出一个全新背景与性格的“爱人”。
如果这个“爱人”确实是周宴倾在幻想中创造出来的,那势必会有周宴倾自身的影子,哪怕只是微小的习惯和简单的爱好,只要被周宴倾察觉到这一点,他自己就能勘破虚妄。
采用安心疗法的这三年间,周宴倾很少再来做心理治疗了。
最近这两个月频繁往来,带给汪教授的,却是一个坏消息。
与幻梦中的爱人共存,这可能吗?
即便短时间内可能,以后又将滑向怎样的深渊?
汪教授问:“这三年间,他空白的身份背景被你完善了吗?”
周宴倾:“没有。”
也就是说,那个人的身份背景在周宴倾的梦里依然成迷,只知道是个身着古装的少年。
“你们有更进一步的相处吗?”
在不知晓那少年的名字以前,周宴倾只是一个旁观者,但知晓名字以后,他和少年在梦境中的互动便加深了,不仅有对话,甚至有肢体接触。
“……近期内他犯了错,被家里长辈罚到藏书阁抄书,我去找他。”躺在躺椅上,周宴倾原本的神色是冷凝的,说起跟那个人的事,脸色却突然变得有些柔和,像融化的冰川。
那是在夏天。
阳光穿过木制窗棂上的白布,在矮桌上画出一块金黄色的圆。明明少年自己才是被罚抄书的那一个,他却不肯写。
周宴倾听到自己说:“……说了,不抄完不准出去,你打算一辈子呆在这里?”
“哈哈,一辈子也不错啊。”
少年嫌弃玉枕太硬,枕在他腿上,一只手伸长,想碰他的脸:“阿宴,你这么好看,陪我呆在这里,我反正也不吃亏咯。”
他伸手挡开少年的触碰,右手拇指上有个玉色的扳指。
他的声音淡淡的:“我看你是想让我帮你抄。”
“哎呀,不要戳穿嘛!”少年蹭一下坐起来,头靠在他肩膀上,给他看手:“你看我这手,被老七阴了那一下,现在还没好呢,你忍心让我抄?”
少年纤长麦色的右手食指上,有一道几不可见的划痕,再过一晚应该就会消失不见。
“相比之下,被你踹进枯井里呆了整整一夜差点冻死的他好像要更惨一些。”
“哼,谁叫他老欺负你?我早说了,你是我罩着的人,欺负你,就是欺负我!”
少年说这话时头昂着,神态活灵活现的,好像一伸手就能碰到的真实。
周宴倾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刺痛了一下。
他倏忽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
汪教授吓了一跳:“宴倾?”
昏暗的灯光中,周宴倾抬头看向汪教授,瞳孔黑得像是从天幕上偷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