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拱手不是对他的君父,也不是对这恢宏庙宇,是对他有志却半路崩殂的救亡之心,是对这滔滔万民。是对他慨然赴死之志啊。
“纵山河可欺,我亦不欺我。”
他愿做这污民毁身之人。他愿知死往矣,此生不悔。
所以那日高台上,他按住了锈剑。
雪粒陡然变深,变重,迷了楚帝的眼。他看见万里河山,看见军旗招展!
看见长生祠里有如玉君子默然地点燃海灯一盏,看见冻死饥民间,有轮辙蜿蜿蜒蜒。
他看见安民军在狂笑,看见安民军的军师已经决意夺权,他看见那军师面色复杂地看着澹台衡。
他们一个于高台,一个于旷野遥遥相对。
那军师用目光说:“澹台公子,我的确很佩服你的才能,也时常叹惋秦为何不是你登的基。若不是生为储君,站在这里受万民朝拜的人可能是你。”
澹台衡也用目光回答说:“阁下不必如此。安民军有推翻秦的志向,却无力接手这庞大帝国。然,朝代更迭,屠戮暴君,民心所向。”
他的大氅,衣袍,在寒风中飘飘扬扬。他的身形于是模糊了,淡去了,变成那雪中无数的,很小的一粒。
但楚文灼看见,那上面全是鲜血。染红了倒下的秦字旗。
他向前一步,拔剑放在颈上:“今日,我且为君谋一由,光明正大叫安民军开辟新朝,助阁下登基,可否?”
那军师愕然,来不及说话,就瞧见那叛军似乎是被挑衅然后暴怒,挑飞了澹台衡手中断剑。
也将自己逼死亡君的罪行放大百倍,叫后来人得知军师篡夺这安民军领袖之位时,无不拍手叫好。
“来人!”
叛军将领怒指着面前不过十九的公子:“将此人拉下去五马分尸!不,凌迟!”
短剑怦然坠地。
那军师浑身冰寒,眼见他被拉下去,才猛然回身,只瞧见纷飞的血滴。原来那不是雪粒。
那是他的身躯。
“你是怎么死的?”
毁字剖面,三千六百刀,身中凌迟而死。
世事沧桑予公子衡一剑,是为叫他血恨,雪耻,叫他清清白白辞别此世。
然而他所受冤屈,哪里是一场大雪,是一把血染红的短剑抹得平的呢?
生民不如意,亡君死台山。
生前死后,玉再也不是他的名。
澹台也不再是他的姓。他只是一个被流亡迁徙的亡魂。数百年来,他从未安息。至今也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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