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我出神之际,柴房门开了,王婆子拎着油灯,映着那张老脸,比地狱孟婆都险恶几分。
王婆子道:“小奴才,我现今带你回家,给你那死鬼爹武大戴孝去,你且记着,要是敢在外人跟前乱说,你娘却绕不得你,便是西门大官人,手里有的是县衙人脉,不怕堵不住你嘴儿!”
好么,潘氏收拾不了我,想我年级小,把西门庆那厮都拿出来了。
我便是想说也没得言语,苗大娘一家子昨日才往隔壁县娘家去,五六日回不来,姚二叔家没得叔叔武松吩咐,又怎的无故来帮我。
我且不急,只要人活着,便是她潘氏翻出天,我也要捡着日子收拾她。
我顿时假意哭起来:“干娘且让我去看看爹爹,我甚么都不说的,迎儿不敢说啥话,如今我没了爹爹,早先没了娘,现也只有我娘护我了,又怎的乱说别的。”
说完又是一阵痛哭。
王婆子见我年小,又这般说话,便道:“你知便好,如今潘氏是你唯一的娘,没了她,你甚的也不是,仔细你今日的话!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不多会儿,王婆子跟着我回家,家中设了灵堂,白帆黑棺,和尚唱念一阵,堂前不见潘氏,却听得楼上与人调笑声,我气得眼都酸胀了,也没得能发一句言语。
堂下三两和尚俱是眉眼取笑,都听到楼上潘氏做派,碍于身份不好多说。
我烧了纸,戴孝跪拜,自有一番忙碌。
我只念着在黄泉路上,奈何桥边,我爹爹能顺利喝了那碗孟婆汤,重新投胎做人,再不要遇到如潘氏这般的腌臜妇人,枉费一条性命。
县衙着人查验尸身,以摔死论定,连多余的话都不曾有,想是已被西门庆使了银子打通,我还有甚好说的。
我料理完丧事,眼看潘氏与西门庆在我家中行乐,斟酒倒茶,潘氏俱是使唤,全然忘了我与她口角,怕是有西门庆在,她已然不把我放在眼里,如今不过是留着我当丫鬟使,方便她罢了。
王婆子依旧候着她得茶摊,时常来我家觑看,一来为了看我,也为着看西门庆,想着法儿从他手上捞银子使。
我只呆坐院中,旁人与我说话,我通不言语,只当我没了爹娘,真的傻了,也让她二人放心。
过了六日,我每坐在门首,巴着苗老爹一家子回来,好有个人与我说道潘氏下药害爹的事儿。
正瞧着日落西山,又是白等一场,我却瞧见苗老爹家的灯点上了,喜的我赶忙站起,要过去探看。
这当口,西门庆从王婆子茶摊出来,有官府模样的人恰好来找他,我躲在暗处,看他二人交头私语,不是发出几声笑,耳后西门庆从兜里拿出一锭银子,塞到那人手里。
那时我便知道,苗老爹我是不能找了,凭白害人家做甚么。
我颓然进屋,潘氏却不用我伺候梳洗,自那次她发痒找不着由头,便不要我近身,偏让我做些粗重活计。
我人小力气小,吃了恁多肉包子,似乎也没长几两肉,这才着了王婆子的道,吃那一棍子,我默默念着以后但凡我多吃,一准尽着吃饱,养壮了力气,看谁还能欺负我。
潘氏终究嫁进西门府,我一个继女,她自是不会让跟,只留着在家,叮嘱王婆看着我,好歹别让我做张致,把她们二人抖搂出来。
她们倒不怕我叔叔要她们命,这便是迟早的事。
我听潘氏指派,由着王婆子防贼样防着我,不消多时,我便能等叔叔归家,你二人性命,且交给他料理罢。
我知道,自个儿重活一回,是阴司为挽回过错,再多一人的命,也不会因为我而变动。
旁的人,我是再没法儿了。
这日,我依旧坐在门首,望着紫石街前人来往复,心里万般希望叔叔武松回来,为爹爹报仇。
算算日子,也快了。
“爹爹,她便是武二叔的侄女儿。”
一道公鸭嗓在我跟前响起,我抬头瞧见姚方,正与身旁一个年约四十的汉子说话,那人是他爹,姚二郎。
我站起来,看着他父子二人。
姚二郎头一回见我,笑得和蔼,道:“你叫迎儿,听方儿说你去过我家,吃蔷薇花绿豆粥。”
我点点头。
姚二郎又道:“你叔叔打东京回来,一会儿要到我家,我接你与他聚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