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迁对郭开带回来了什么人并不是很感兴趣,他在意的只有:郭开回来就好。当年若非郭开与他母亲倡后,他与这王位可谓是无缘。郭开又深知各类奇技淫巧,深得他心意。赵迁当然也知晓郭开有些小心思,在赵迁看来,一个小心思多的人,可比没有什么心思的人要好掌控得多。至少郭开想要的东西,在赵国只有他能给。比如他阶下的这个家令韩仓,他虽是个男子,可生得是阴柔白皙,颇具姿色,到底是这样年轻就坐上了家令的位置,少不了是走了丞相的后门。韩仓从王宫出来不久,他的眼线便躬身到了他面前:“韩大人留步,若干月前有一先生名司空马,他说他要前往齐国学宫拜访荀子,故不能得全大人举荐之心,改日答谢大人。”“司空马。”韩仓想了很久才想起来这个名字,“曾是韩国墨家墨柒的那个同门?”“是。”韩仓想了一会儿,摆手道:“呵呵,从秦国来的人,心气是要高些。他为人放浪,也不适合掌控,要离开便由他去吧,莫要阻拦。司空马平日与郭遗关系交好,你还是去和郭相说明此事。”“是。大人下官还有一事,下官听闻郭相此番在秦国带回来的可不是一般人。”韩仓阴郁的眼珠转到了眼角尽处,“郭相去秦国寻来的人?”“是。”眼线见韩仓多问了一句,便更加得意地将自己所知全部倾诉,“听说那人姓张,五世相韩的那个张,还说是死在秦国的韩非的学生。”“故韩之人?”韩仓姓韩,他的先祖也是韩国贵胄,不过那都是老远、三家分晋那时候的事情,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那墨家的老头叫他去寻贤臣遗珠,没想到还真寻来了?”“许是郭相运气尚嘉。”韩仓狭眼稍一瞥,哪有什么墨家老头,那个胡子拉碴的老头实际上就是秦国暗使顿弱。顿弱本来就是外交场上的精通家,他根本不可能把宝都压在郭开一个人的身上。越呆久了,赵国的情况让顿弱也越发鄙夷,整个赵国朝堂就像是一个满是蛀虫的朽木,地维一根横梁死死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赵之大厦。顿弱按照惯例买通了丞相府中的奴仆,他这才揭开郭开的密辛。韩仓彼时身份低微沦为他人手间的卑贱玩物,而现在,他已与郭开同为赵臣,表面上毕恭毕敬,但无外乎对郭开有着相当的仇怨。韩仓又道:“他叫什么?”“好像叫张良。”——李牧与司马尚坚用廉颇的固守之法,已苦撑数月。霜雪打在这位老将军的面颊,皮肤因常年的军旅生涯而变得黑红粗糙。若不是身边的同样高大魁梧的将军司马尚时刻奉喊“老将军”三字,以他的面容来看,与一般将士无二。然他目光之到,炯炯有神,如炽星赤日,秋平草卷。行则持刀带戈,步快矫健,骑术亦高超非常,可单手坠马于侧,取敌首于眨眼之间。若立于战车之上,他锐利的眼睛一扫,便是般气吞万军的昂然神姿。再恶劣的气候,再浑浊的朝堂,也未损减他分毫的威严。因他在,李牧之边军的军名在赵国,在天下之间都是赫赫有名。赵国军民将他奉为神明。只要战神李牧在,秦军就无法踏入邯郸城!“李牧死,则赵国亡。”这一句箴言被赵国举国上下奉为圭臬。这样的声名,这般的奉举,秦国的王翦也曾艳羡。秦国大将如星辰日月,蒙氏、王氏、前有桓齮之老将,后有杨端和、李信、蒙恬、王贲之晚辈。而赵国的双壁明珠,廉颇已暗尘坠世。先王赵偃也曾在临终前掩面痛哭。“将相和,不是出于秦国,而是在赵国啊。如今唯有武安君一人,寡人当年没有召回廉颇,使之被弃于楚,悔之晚矣。”将相和,非出于秦而是赵。众臣闻之,立于榻前,无人不垂泪。“赵迁我儿,你要持信武安君,光复赵惠文王之光景啊……”赵偃其实并非什么英明之主,他直到死的那一刻也不太拎得清他的宠臣郭开内里是个什么人……人之将死,其言也哀,此言落,气息绝,群臣悲哭。“……父王,父王孩儿记得……”他真的记得吗?赵迁记得了八个月,他初登王位的头八个月正襟危坐,严阵以待,但早年还是公子时的懒散成了习惯,荒淫成了日常,又怎么会是临终之言就能掰扯得过来的。如今的赵国朝堂却活生生变成现在这般,国朝奸臣当道,又时运不济,近年连发地震,以至赵国国内民生凋敝,粮食减产。赵国的暮霞垂垂晚挂。上卿郭遗已渐感到了一种无力,郭开虽是他的叔父,但二人从来不对付。司空马离开赵国之前对郭遗有言:“赵将武安君在,期年而亡;若杀武安君,不过半年。”司空马也曾是因吕不韦的门客,吕不韦败落服毒自杀后,他与墨柒、李斯走了不一样的路。墨柒深居终南山,李斯成为了秦王信臣,而司空马选择回到了母国赵国。可赵国并非他所愿,在目睹国君如此昏聩无能后,他毅然地选择了离开,准备回到稷下学宫向荀子门下深究学术着述,续编杂家之典以了此余生。,!司空马路上向东,李斯的小儿子却找到了他。许栀曾梳理的时间线总算有了用途,给了李贤帛书绢,上面正是写了【司空马去齐】五字。“阿叔这是要前往稷下学宫?”李贤果然等到了司空马,他看到司空马坐着牛车,怀里抱了一大箩筐的竹简,他在车上还宝贝地亲自用绢布擦,再亲自用麻线一圈一圈地扎紧。“是啊,”司空马温和一笑,他看着面前的少年,在他的记忆中,他还当他是被李斯初接到咸阳的毛头小子。那时他从李斯的口中才知道,李斯没有能去见到他夫人的最后一面,他儿子们对他借有些隔阂。母亲病亡,李斯这些年也在秦国出了事情。唉,孩子真可怜。司空马跳下马车,他是个喜欢书的人可不是文质彬彬而长得高大魁梧,他便要伸手去摸李贤的头。李贤对这个举动很排斥,轻后一仰,沉沉地盯着司空马,“说话莫要动手。”“?你这孩子……”司空马袖子一卷,扬手想要把李贤揪到手里,“你怎么长大些了也成了你爹那样?一幅死气沉沉的死样子。我偏就要薅两把!”秦统一后,司空马在朝堂上与淳于越争辩,跳起来用书锤人的样子,李贤一辈子也忘不了。李贤的事情迫在眉睫,他没时间再与司空马叙旧,“阿叔,你去稷下是否需要引凭?”“噢?是不是你爹让你来给我的?早年就说了,若我有志去拜荀子为师,他愿意给我引荐。”司空马得意地拍了拍李贤的肩,“通古还算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我偷出来的。”李贤道。“……你小子,”司空马把那封极类李斯字迹的简帛看了看,李斯的字很好辨别但极其不好模仿,他看了一眼便已然认作李斯所书,他又释然地笑了笑,“还是阿贤好啊,过了这些年也没忘了阿叔。”这书信实际上是李贤半路上现写的,因为和他父亲字迹有着九成的相似度,又看过他父亲曾经为司空马真的写过引荐,便八九不离十地模仿了个大概,可以假乱真。“有一物,阿叔可与我相换。”司空马拿到凭证也大抵不愁怎么入稷下。“你这孩子,你柒叔前些天下了趟山,他都跟我说了,你如今为那荷华小公主整日奔来跑去,这回又是要干什么?”墨柒,这是个很神秘的人。上一世,他就没有参透此人。唯有的一次交集就是当日始皇帝沙丘驾崩的前三日,他自言从仙山上来,可断斩海蛟,以再保大秦十年安泰。始皇帝闻言大怒,他要的是大秦千秋,这墨柒和他讲什么十年安泰?他临死时,沉吟着对天道唱言。李贤离他很近,他听到是四个字,但包括他,在场没有人听懂他在说什么。李贤回忆收拢,看着司空马:“柒叔又回了终南?”“他不就是那个样子,整天寻仙问道。”司空马摇了摇头,“不是俗世中人。”李贤言归正传,“这些年出入在赵宫的线人。阿叔可予我?”司空马笑了笑,“看你这架势,你也是来找人的吧?”“非也,是有一个……”李贤话未说完,被司空马止住,他上了牛车,从衣物最里层的怀中抽出一叠绢布。“你爹布在赵国的密阁,若非他所托,我真是懒得管这些东西。如今终于可以清闲一阵,你拿着进邯郸去找顿弱吧。”——蒙毅感觉嬴荷华不及其父腹有全谋,不如李斯细腻缜密,但也同样有判断迅速且极着要害的手腕。许栀手上拿着来自咸阳的这封书简的时候,她看到晚霞于冰原之上绽放出了瑰丽的色彩。——韩仓与郭开有隙,韩仓与李牧素有仇怨,顿弱使之。关节之处,顿弱已经给他们解开了。张良归秦。她可借此作为参与朝政的第一块敲门砖。“公主之于张良,务必不能让他渡过得太容易。”蒙毅提醒道。“老师的心若不在秦,”许栀面对蒙毅,又看了看冰原上折射出的红光,她把短刀拔出,她仰头看着蒙毅道:“那我便再杀他一次。”她刚才还说要护佑张良,这会儿就能直言杀了他。“弑师之论,公主不可多言。”“看吧,”许栀又笑了笑,一双圆杏眼仁中含有浅红色的霞光,令她娇颜如花,却又言辞锐利:“蒙大人也说了他是我的老师,我尚且不能随意动他。若有人敢对他有些什么龌龊之想,那是不是该找他些麻烦?”蒙毅一怔。荷华这是明白郭开有什么想法了?她是从哪里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公主。郭开乃关系到国策,您不可横生事端。”“这对秦国来说不是横生事端。”许栀对蒙毅道:“人的贪欲一旦被满足,往后便是一个无底洞。郭开现在想要的已然不是赵国能够给得起的了。”“公主之意,韩仓可代为郭开在赵为间,如此郭开可杀。”,!“是。但赵王需要郭开,为防止他瞎折腾,依父王的意思,我们还是要把他送回去。不过在此之前,他需要与韩仓两个起些争端。”“郭开与韩仓二者有隔阂。等郭开回赵,韩仓怕不敢直接咬死武安君。”“赵王需用武安君,但又将怀疑他。郭开有扶位之功,此间韩仓与顿弱有往来,他与郭开必生争夺。”许栀看到太阳快要下山,她接到了李贤传来的飞鸽。‘秦境旬阳,郭开已擒。’许栀把布带递给蒙毅,“他没让我失望。”“蒙毅。”“臣在。”“我们去一趟旬阳,再为赵相添一把火。届时蒙大人配合我便是。”“诺。”——旬阳毗邻赵国。一间黑屋里,郭开被五花大绑在“这是哪里!”郭开看清绑他的人后,一下就不慌了,他叫嚣着,要给他脸上来两拳才得以解气。“李贤!你敢动我,秦王不会放过你!”郭开话音刚落。只听一阵吱呀声,郭开听到了个耳熟的声音。“说得不错。”“李贤,你在干什么?”再只见嬴荷华说着,人出现在了房门的光亮处。“公主?”“公主!快救我!李贤这厮要杀我啊!”郭开总算是得以喘息,踢开脚边一个放了碳火的盆子。“好了,蒙大人,我人也算来了,这下人也救了,父王该不会罚我欺负他的坐上宾了吧?”嬴荷华念叨着,进也不想进那个房间,便把李贤喊了出去。“不会。公主去前厅休息,赵相臣来安抚。”蒙毅道。郭开闻言坐上宾三个字,底气更足,这下他发誓要让李贤付出代价。“李贤他疯了!一上来就要绑老夫!”“赵相可有受伤?”嬴荷华伶牙俐齿,她接着说:“那我老师呢?如果蒙大人还不把他还给我,我就还要在外面多待几天。”“先生有要事……”蒙毅道。“我不管!老师身体又不好,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拿你是问!”郭开见状,自然要赶紧示好,就算以后来秦国了封侯拜相,嬴荷华是公主,他得罪不起。“公主,唉,没事没事,在下怎敢让公主割爱。”只见嬴荷华满意地朝他笑了笑,愤愤不乐地出了屋子,郭开又见她虽然不高,但一把抓了李贤的腰带,把他给扯了出去。然后是一记耳光的声音!“你干什么?你疯了?”“你去动郭开?我都怕得罪他,我有心放他离开,你还尽给我找事情。”郭开心里已经要乐开花了!上天真是眷顾啊!心里正想好好收拾李贤,结果这娇蛮无状又没什么智商的小公主就来了。就在许栀把李贤拉出去的时候,许栀还没反应过来,李贤就低身,他攥着她的手腕,给他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你干什么?你疯了?”许栀瞪大眼睛,刚开口,李贤蓦地就捂住了她,示意她莫开口。李贤的右脸靠近下颚的地方,瞬间起了白愣,然后在周围开始慢慢发红。她手掌发麻。她自己也懵了。不是?许栀的眼神里全是在说:这什么情况,你怎么不按商量的剧情来?她手腕处的握力没有松,而是把她拉得更近了一些。她离他很近,近到只一寸。然后他那张略显凌乱的脸慢慢靠近了她,温热的气息在她颈侧萦绕,嗓音在耳畔震动。“现在你跟我说,声音大一些:你去动郭开?我都怕得罪他,我有心放他离开,你还尽给我找事情。”:()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