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乔琰下一刻就听她说的是——
“赋便不提了,我年纪小,看不懂那些又是“之”又是“兮”的,顶多就是凑个数,见见世面。”
伏寿全然未发觉到她那大实话说得让人很觉她可爱,一本正经地说道:“可那封禅仪记乃是马第伯追随光武帝封禅之时见泰山所写,东巡诰也是因帝狩于岱岳所创,哎,这世上能去泰山之人何其少,更多的还是这家乡附近的山陵而已,那么为何竟无一本书将这天下山川河流都给记载于其中呢?”
“便说这洛阳城外的洛水,其经逢春秋至今,不知有多少故事,若能将其记载整合,实是一本着实有趣的书。”
伏寿显然困惑着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正好平日里伏完觉得她的问题着实太多也太奇怪了些,现在便当着乔琰的面问了出来。
乔琰回道:“若如你所说这般记载,便是足不出户之人也可遍览山川风物,倘佐以图景,更能让宅邸内之孩童可知晓地大物博,可是如此?”
伏寿目光一亮,“正是这样!可惜父亲说我这想法天真了些,何来这等功夫去四方记载收集,他们那些大人要忙活的事情多得很。”
乔琰倒不觉得她的想法天真。
若是她活在唐朝,能身处屋中便看到北魏时候郦道元写就的水经注,东魏时候成书的洛阳伽蓝记。
若是她活在现代,还能体会一番足不出户遍览美景的实况,甚至能体会一把被醉翁亭记、小石潭记这些篇目轰炸的感觉。
但现如今的确是少了些,要知道游历文学自东汉才开始兴起,如今还未成个主流。
而这等行游之记载,在此时这个环境下,确实需要政治实力来支撑。
就像水经注——
别看此书记载的是各地水文,却也包含了发生在这些水道的范围内三百多场战役,因其记录者郦道元一度担任过东荆州刺史,方才有了其“开兵要地理之先河”的记述方式。
当然这本距离如今还有三百多年才会诞生的书,显然并不适合用于乔琰给伏寿的举例,但乔琰也深知,她此时不该说什么她父亲说的对之类的话,来打击她的积极性。
便开口回道:“或许过上几年,战事稍稍平定些,便会有人以脚步度量天下风物,留下这些记载了,也难保你就是这个记载之人呢?总归现在是有人在为镇压乱象而努力的。”
听到乔琰说让她去记载的时候,伏寿琢磨着她是不是在诓骗自己,但见她眉眼之间神情笃定,又好像还真是如此认为的。
想到她说的后半句话,便好奇问道:“有人在为镇压乱象而努力……是说阿姊你吗?”
伏寿先前从父亲的书斋里借书来看的时候,听父亲说起了乔琰在并州行事张狂,让她少跟对方来往,以免惹祸上身。
但又听母亲,也便是阳安长公主斥道,乔琰好歹是在为汉室尽忠,怎不见伏完领上几人去将寇关三辅的凉州贼子给宰了。
这两人迥异的评价汇集到伏寿的耳中其实是同样的消息,总归便是乔琰在并州有除贼之举,有本事得很。
再想想乔琰在洛阳干了些什么?在她眼皮子底下的也就是种菜了。
伏寿俨然已经将乔琰视为了自己的半个偶像,自然也要效仿一二。
只是以她的年纪显然不会明白,为何乔琰要在彼时选择种地来保全自己和阐明心志,她也更不会明白为何在她问出这个问题后,会见到乔琰露出了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而后说道:“也说不准,在努力的是南宫之中的当今天子。”
至于是哪种方向给出平定条件的努力,这便仁者见仁了。
总之,中平四年十月之望,刘宏在朝堂上宣布了一条消息。
因并州先后有白波贼、黑山贼作乱,又有休屠各胡心生不臣之心,故而意图重设度辽将军。
现如今够资格担任此位的大多还有他处平叛职责,故而此将领之位,将在京郊以演兵之法遴选而出。
此消息一出,顿时引起了一片惊动。
演兵之法?
前汉孝昭皇帝时期,头一位被委任为度辽将军的范明友,是从中郎将的位置上晋升过去的,再如乔公祖,乃是三公举荐登上的这个位置。
这度辽将军的权柄以维护北部边防为任,虽在如今看起来不是个肥差,但也是实打实的银印青绶两千石大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