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为了防止放火波及到农田,在草庐的周遭还是一片空空****的,只不过是因为落了雨,先前或许有飞鸟带着草籽掠过,让那些地方生出了一些顽固的杂草。
乔琰朝着那些地方看去也颇觉有趣。
在不必以燃火之法吸引周遭蝗虫后,乐平县中对这些个草庐感念有加的县民,将家中多余的粗布拼拼凑凑地做成了装饰,挂在了草庐之外。
以至于从远处看去,倒是有些花里胡哨的样子。
好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可以算是身着百家布了。
乔琰想到这里不觉一笑,也正是在此时,一个年不过五六岁的女童从一旁的麦田中钻了出来,刚要爬上田垄,忽然对上了她的视线。
这孩子倒也不怕生,看了看乔琰和她牵着的马儿,以及她身后活像是个铁塔的典韦后,忽然转头高声喊道:“君侯回来啦!”
还不等乔琰让她小声些,别这么一副和欢迎凯旋战士没两样的表情,下一刻她就听到——
因这孩子的一声呼喊,在连绵的麦田之上,一声接着一声仿佛是在传递一样的“君侯回来了”,一直朝着县城的方向扩散而去。
这实在是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像是遵循着浪潮推进的规则,又混杂了麦田的摇曳声响,形成了一种特殊且此起彼伏的韵律。
直到在乔琰的耳中都已经只能听到几声依稀可辨的声音。
也明明只是五个字而已,她却无端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发酸。
这好像是一种太过隆重的欢迎仪式。
从情理上而言,乔琰能理解这样的行为。
只因对这个时代的黔首来说,能让他们吃饱饭的人便实打实可算是个明君。
只可惜大多数时候,这种异常朴素的目标也很难达成。
那么乔琰在乐平所做的种种,就着实是对他们有活命之恩了。
但当她亲身经历这种浓烈而朴实的感激之时,她也不免想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她此前跟徐福说,对弱者怀有怜悯之心的前提是自己是个强者,而她彼时还不是。
现在的她可以算吗?
乔琰自己也不知道。
她心中思绪辗转,难免有些忽略眼前,等她低头一看的时候,那女童的胆量好像就是喊出那第一声而已,现在又已经钻入了麦田中跑了个没影。
这让乔琰想抓这个“罪魁祸首”问问收成的情况都做不到。
不过或许她是不必去抓个什么人了。
因这浪潮一般快速传递到县城方向的消息,她才又往前走出了一段,就看到自县衙方向和远处影绰可见的山田方向,都各自有几匹奔马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而来,等到行抵近处,分明是一个个熟人。
好在这些人骑乘的马匹之间到底还有那么点优劣之分,总不至于在田埂上就互相撞个正着。
先到的先下马往旁边站一站,后到的早点刹车。
但在他们一个个下马之后乔琰朝着他们扫了眼,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场面比起那草庐穿着百家衣还要滑稽得多。
“你们这算是个什么情况,等着我检阅?”乔琰挑了挑眉头,“何必露出这么个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状态。”
以免让乐平牵扯入内,她连乐平侯所属的家臣都没带去晋阳,以戏志才和程立二人对她想法的揣度判断,也足以做到将其他人都拦截在乐平县内。
除却跟着她直接出行的那一批人之外,也就只有戏志才因为领的是乔琰拍板的俸禄,而没有具体的职位,更还因为此前未到八月没有落户户籍,才能无所顾忌地前来。
一听她这话,就连在乔琰看来一向稳重的秦俞都不由微红了眼眶,“君侯何必如此冒险?”
这话也是其他人想问的。
虽然知道有典韦和褚燕随行,从各郡政令下达的情况来看也能看出乔琰的行动顺利,她也并非没有让人折返乐平报个平安,但没见到人总归是有些不同的。
也不知道是否是因为乔琰这些时日忙于州府事务,她脸颊上都稍显出了几分清瘦之象。
即便这也让她那双眼睛更显意兴飞扬了些,更透出一股子强干锐利的神采,看在乐平这些跟着她“起家”的人眼里,却无疑是太过操劳的表现。
“冒险归冒险,能活一州之地,也未尝不能一做。”乔琰回道,“你们也别那么操心,事情没你们想的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