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琰自推开的窗扇朝着外间聆听,外边的搜捕行动和杀戮之声已经渐渐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了这街头还间或传来的军士走动之声。
不过再稍加留意些的话,就会听到隔间的陆苑发出了一点小声的啜泣之声,但这点声响很快被压了下去。
乔琰自觉自己不会看错她的性格,汉末更不是个会对贞节有什么要求的时代,那么她这一哭,与其说是在哭她这被迫从贼的经历,不如说是因为她在选择跟从乔琰离开的时候,等同于要跟自己的过去做个道别。
顶多就是个仪式而已。
乔琰免不了因为这动静琢磨起了这个陆姓。
这姓氏是有些耳熟的,但想来三国时期最为出名的陆便是吴郡陆氏,和这冀州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应当扯不上什么关系才对。
反正此事也没甚要紧,她便暂时不再深究了下去。
对她而言更重要的还是接下去的行军计划。
下曲阳之战再一次给她贡献了10点谋士点,可称得上是顺理成章。
乔琰稍有些谋士点全从黄巾这里薅的负罪感,但很快又被她给压了下去。
谁让与其想这些还不如想想,她能否在广宗之战里再谋求到一些利益。
皇甫嵩毫无行军停滞之意,在兵破下曲阳的第二日就已经让士兵换上了黄巾的衣服,带上了被捆缚得严严实实的张宝,南下直奔位处巨鹿之南的广宗而去。
不过他着令大军乔装作下曲阳城中张宝部曲直下广宗,再如何称得上是一句行动如风,距离他们离开东阿之时也过了旬日了。
那携带着皇甫嵩奏报的信使先自定陶城中取了波才人头,此刻也已疾驰入了成皋虎牢关,一路换马经由驰道入了洛阳。
八关紧锁,京师因黄巾之乱而现出风声鹤唳的状态,如今有皇甫嵩奏报抵达,当即就被送到了天子刘宏的案头。
现年二十七岁的汉帝刘宏,在东汉自汉章帝开始便仿佛开启了短命模式的一众帝王里,已算是达到了平均寿终年龄。
要知道汉殇帝只活了八个月,汉冲帝只活了三岁,汉质帝九岁而终,至于他的上一任皇帝,也就是汉桓帝,还算“长寿”地活到了三十六岁。
在奏报被他身边的小黄门从探马那里接过后呈递上来的时候,汉宫已初入夜色,周遭的华庭灯火照亮了他那张已显出几分病态的面容。
被小黄门的脚步声惊动,他抬了抬眼帘,因耽于酒色的面容上闪过了一丝倦怠,“何事?”
“陛下,左中郎将密报!”
刘宏清醒了过来。
寻常情况下军情绝不需要用密报来描述。
在他的认知中,被他寄予厚望的左中郎将皇甫
嵩此时还在长社与黄巾叛贼作乱。
先前朱儁败退的消息,让他一改对黄巾的认知,既怒且惊,也正是因为这一败,他着令皇甫嵩尽快出兵与朱儁会合,又以曹操为骑都尉领兵随行,现在骤然听到皇甫嵩传回来的消息是密报而非是堂堂正正的捷报,当即就从榻上站了起来。
唯恐这军情中是个惨烈的败状,他三两步行到了那小黄门的跟前,一把从他的手中夺过了那军报。
本就候在殿中随侍的张让一见灵帝这反应,当即先跪了下去。
往日他倒是不必如此紧张的。
刘宏甚至一度说出过“张常侍是我父”这等能让他父亲从坟墓里跳出来的混账话,但今时不同。
正在这个月,因黄巾作乱盛况空前,郎中张钧上书请斩十常侍,声称正是因为他们祸乱朝纲,侵吞百姓财利的缘故才致使民怨沸腾,倘若将他们斩首示众,向民请罪,必定能让黄巾之乱不战自平。
刘宏自然没有采纳这个主意,而是将张钧的奏章甩在了张让的脸上。
张让深知刘宏还需留着他们对抗士族和外戚,的确不可能将他们用这个平民愤的理由诛杀,但他们也必须拿出让刘宏满意的表现来。
彼时他与赵忠领着其余几位常侍脱了帽子和靴子跪在刘宏面前请罪,拿出了大笔家产资助军费,这才将此事给糊弄了过去,仍旧留在原职听命。
那件事是暂时揭过了不错,可若是皇甫嵩的这封军报里依然是个战败的消息——
皇甫嵩和朱儁会遭到多重的惩罚姑且不论,他张让却是必定要头身分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