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说起来,因为此事觉得乔琰委任人手不拘小节的并不只是褚燕一人,还有徐晃。
褚燕曾经是贼,徐晃也曾经是贼,但如今呢?
黑山贼已经完全融入了乔琰所掌握的兵卒之中,白波贼虽还有不少顶着俘虏的名头,但距离解脱这层身份桎梏,大约也不会太远了,他徐晃更是先一步领了个官职,甚至成为了吃朝廷俸禄的一员。
想想不过四个月前他还是个在山中巡逻的头目,徐晃便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错位感。
他听得乔琰在此时徐徐开口问道:“在山下可还适应?”
这话中不像是在问战败的山贼,而像是在问询友人。
徐晃连忙回道:“自然是适应的,多谢君侯关照。”
乔琰道:“这便好,等到再适应一阵子,我会将一支队伍交给你。你在那白波谷中构建防线的本事一流,那么——”
“你可敢以阴山之上的外长城作为依托,建立起一道防线?”
徐晃眼神一震。
多年来,随着大汉少有余力在边防上施展,外长城的防线早已可以算是名存实亡,甚至连那内长城的防线都时常被胡人所攻破,以至于他绝没想到会从乔琰的口中听到这样的雄心壮志。
可这话又何其鼓舞人心!
同样是做山中之主,是在太行山中为贼还是在阴山之上为边防,完全是地别天差之事。
若有充足的补给和兵员,有那光禄塞作为安顿之处,起码以徐晃的眼光来看,这实在是一件再好不过的差事。
他压制下了自己沸腾的心绪,问道:“可若真如乔侯所说,这并州边防所要承载的压力不是太大了吗?”
乔琰摆了摆手,“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起码是现在最合适于让人知道的结果。
她这话说得笃定,徐晃想来她应当有自己的盘算,便没继续问下去。
又见她已从榻上站了起来,俨然与他的交谈便是此番的最后一个,此时有出门的意图,徐晃便将她搁置在一旁的大氅递了过去。
乔琰伸手接过,说道:“走吧,你如今既为门下督属官,也该先保卫好我的安全。”
徐晃问道:“乔侯这是要往何处去?”
乔琰回道:“回乐平见一个人。”
崔烈说是说的让她回去住两天,实际上以州府内的房间也不差她安顿,不过她盘算着吕布和张辽之间的对决要在三日后开始,此时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可做,加之她暂离晋阳也好躲过第一轮拜访的高峰,等着陆苑拿出个章程来她再予以接待不迟,确实是离开更合适些。
而她所说的要见一个人并不是说的蔡邕,乃是另外一人。
自晋阳离开往乐平去,行到半路便下了雪。
大约是因为她又将自己的骑术给往上点了点,也或许是因为她走这段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有些打滑的山道也并不影响她在此时策马缓行,甚至在打起了伞后,她朝着朦胧落白的山间看去,自有一种趣味。
过北山入乐平境后她又放慢了些骑马的速度,眼中所见,是这周遭的田地里冬小麦已然生发,此时正是分蘖之时。
也好在今年冬日不若前两年冷,让小麦越冬的成活率大大提升。
乔琰确认其无恙,这才加快了些速度。
行到此处,同样跟随在侧的典韦已经猜出她要往何处去了。
也果见她并未入这乐平县城,而是直奔乔玄的祀庙而去。
在距离祀庙还有些距离的时候她便翻身下马,拢了拢大氅后朝着前方而去。
等到典韦将马栓系好也跟上来的时候,他看见的正是乔琰并未进入祀庙之中,只是在此时望着眼前的碑铭发呆,又缓缓伸手,拂去了面前碑铭之上的一片落雪。
这为她指尖所触碰之处,露出了下方的字样,写的是——
瑰琦在前,靡所不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