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跟这周遭的青竹一般拔高的身形之外,让刘宏毫不意外的是,她此时眉眼锋锐,有若一把被打磨成型的锋刀利刃,更有一派毫不掩饰的经历沙场征战得胜所形成的桀骜。
寒气已入洛阳,她身着白衣更有寒霜之色,偏偏这骨子迸发出的意味……
她实在已如她此前在信中所说的那样,像是她给自己所起的表字一样,成了一把凛然业火,将试图踏足并州境内的都给一并焚烧殆尽!
倒也……倒也没有辜负他的期许。
只是当这刺头亲自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刘宏越发生出了一种自己已经垂垂老矣的错觉,更不免有些怀疑,这样的一位孤将能臣,到底还是不是他,或者说是他的继承人所能够掌握的。
他收回来些许的目光在乔琰给他送来的请罪书上逐字逐句地看过去,又拿起了一旁记载她此番战果的实情奏述看了一遍,越发有这种感觉。
若是她此番没有亲自进这洛阳城来,而他收到了这样的两封玩意,只怕还得找个人来将她拎进洛阳来。
但现在嘛……
她将话说完,毫不避讳地朝着他看过来,脸上写满了好一派想要他这位天子给并州做主的期待,以及请罪归请罪,却也铁骨铮铮绝不悔改的铿锵之气。
好胆子。
好一个乔烨舒!
刘宏甚至还觉得有那么点好笑!
再一对比最近冀州幽州荆州凉州的四州战况,并州这地方,虽的确不是按照规章制度出兵的,却起码没让他看到又多一处起火。
那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还是满意的。
不过这种满意显然不能放在明面上说。
这会儿他忽然有点后悔将崔烈指派到并州去当这个并州刺史了。
那家伙能在朝堂上说什么支持放弃凉州,可想而知也不是什么太有胆魄的人。
以至于刘宏放纵乔琰的意思是达成了,试图稍稍勒紧这匹烈马缰绳的意愿却显然是一点没沾边。
但在各地火起的当下,他就算有心计较此时,现在也没这个多余的精力。
他只在此时问道:“那么你以为何人能做这个度辽将军?”
乔琰似乎早考虑过这个位置,想都不想地答道:“皇甫将军。”
“他不行。”刘宏快速否定了这个答案。“他另有安排。”
他的确对皇甫嵩的兵权有所忌惮,可好在,对阵凉州之战证明了皇甫嵩并非真能够百战百胜,也让刘宏对他的戒备稍有减少。
如今凉州战局陷入僵持状态,马腾韩遂以及那王国贼子越发嚣张跋扈,甚至从凉州突破到了三辅地带。
在傅燮战死之后,皇甫嵩便多次上书请求出战,刘宏犹豫至今,还是打算重新启用皇甫嵩。
既然如此,皇甫嵩就不能成为度辽将军的人选。
然而他话刚出口,便见乔琰的脸上丝毫没有被否决了建议的郁闷,而是闪过了一丝喜色。
这孩子素来的敏锐在此时也照常发挥,不过想想她上一次面见天子时候的情况,倒也不算奇怪。
她显然已经意识到,他既说的是皇甫嵩不适合做这个度辽将军,也就意味着他其实没有否决这个建议。
于是她并未气馁地继续说道:“度辽将军需督战并州对峙胡虏之事,必得有勇武之力和统兵之能,此前皇甫将军的族叔担任过这个位置,而皇甫将军也有此本事,故而这般建议。”
“可若是陛下觉得需对其有其他安排,不便安排在这个位置上,不知那孙坚孙文台如何?此人之忠心和敢于舍命的勇武,在平定黄巾之乱中已表现得淋漓尽致,若以其为度辽将军,料来也能胜任。”
“他也不行,”刘宏否定道,“凉州之战,他有小处获胜之功,大处未成之过,但也确实是个良才,被调离后现如今正在长沙太守的位置上。零陵有贼寇作乱,长沙、零陵、桂阳三地连在一处,我有意让他自长沙出兵平叛,不宜挪往他处。”
乔琰想了想,又问道:“那曹操曹孟德呢?”
“我听闻他先前在济南相的位置上有肃杀清正之风,如今返回家中赋闲,黄巾之乱时他曾以骑都尉身份出征,其人武力不如傅南容、孙文台,却在整治军中风气,操持军务上自有一番本事。料来也可当此大任。”
刘宏没对这个回答给出否定或者肯定的评判,只是在沉吟片刻后徐徐开口问道:“为何举荐的都是这些在黄巾之乱中与你有过交情之人?”
这种颇有斥责为何任人唯亲意思的话,若是换个人在刘宏的面前,此时怎么也该有些焦虑了。
偏偏乔琰就是能够很坦然地回道:“所谓举荐,必得知其才,知其人,方敢于陛下面前推举,否则若其仅有虚名传世,贸然举荐唯有德不配位而已。臣深受陛下信托,必不能行此事。”
听了她这回复,刘宏有一阵子没出声。
平心而论,换做是在早几年间,她干了这等先斩后奏的行为,他非得让她去大牢里蹲着,再不济也得是将这乐平侯的爵位给褫夺了,总之不能让她这么舒坦地在这里跟他交流什么度辽将军的人选。
但放在今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