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乔琰抵达此地的时间来看,要达成这种基础条件的改善绝不容易。
准确的说,要发动起县民一道完成这项事业,意味着她在当地的威望已经达到了极其可怕的地步。
可除却县城之外以傅干为例在跑动训练的兵卒之外,在县城之中所表现出的并不是一副军事化的面貌。
郭嘉在屋檐下站了一会儿,瞧着对面的糖饼铺子里燃烧着比寻常炉子更旺的火,那叫卖的师傅也很快将出炉的饼子递给了门外候着的两个孩童。
两个孩子心满意足地掏钱付账,抱着饼子一边啃一边朝着隔壁走,那里正是县中的一处衣裳铺子,她们两的母亲便是这铺子的当家。
街上又有个扛着大箱子的小贩经过,这小贩身上挂着个跟乐平学院门前所绘制相同的标志,在被那铺子老板叫住后,从箱子里掏出了几个方块,跟对方做了一笔买卖。
郭嘉听到她们交谈之间所说,那叫做肥皂。
他当然知道皂角。
神农百草经里就有关于其去除污垢的记录,听戏志才说起那“肥皂”也是用来除污垢的,便问道,“此物和皂角有何关联?”
“没有关系。”戏志才慢吞吞地回道,“这其实是我们乐平养猪行业的产品,因为效果和皂角比较接近才得了这个名字,在你暂住的地方也放了。”
等到了入住之处,郭嘉才发觉,何止是这肥皂让他觉得有些陌生,连漱口的工具都有些特殊。
他捏着那长得奇形怪状的东西,和旁边的盒中软膏陷入了沉默。
想想他今日见到的乐平诸多新奇事物,他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这绝对不是按照他固有认知的方式使用的。
但让他这个时候再去找戏志才询问,未免也太丢脸了!
他咬了咬牙,用那刷子蘸取了软膏混到了水中,搅拌了个均匀,闻了闻其中的柳、姜和隐约的细辛气味,琢磨着这应当跟漱口水也差不多,便干脆这么用了。2
郭嘉并未意识到自己干出了什么离谱行为,他只觉得自己终于成功完成了这第一天进城的体验,躺倒在了客舍的床榻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乐平所展现出的武力值给人以足够的安全感,也或许是因为这整座县城中展现出的积极面貌,郭嘉自离开颍川到现在的旅程中,直到今日才得以睡了个好觉。
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因他歇下得早,等到起身的时候,在这秋日天亮已推迟了不少的时候,推门而出行到院子里,竟还只有天边的一抹微白。
他便干脆往院外走了出去。
这整座乐平县城此时还在晨起之前的沉寂之中,只间或有那么三两声鸡鸣,以及各个屋舍中时而发出的动静而已。
郭嘉自己都有点奇怪他能醒得这么早,甚至没在梦中为在此地所见的种种光怪陆离景象而困扰。
不过这会儿忽然想到昨日闹出的乌龙事件,他便下意识地朝着东边的山岭望了一眼。
这一眼他不由发现了些异常来。
因目力尚可,他清楚地看见那山道之上正有一抹颜色在移动。
那是一团火红的颜色。
这件山风之中飘扬的赤红斗篷,在其主人并非是自己在行路而是纵马而行的状态下,几如一片招展的赤色旗幡。
即便隔着这样远的距离,让他完全不可能看清那匹马的样子,也不可能看清马上之人的样子,他却有种近乎直觉的预感,这或许正是那乐平侯。
但这抹身影很快消失在了他的视线范围内,让他也无从验证自己的判断。
乔琰并不知道她那客人还见到了这一幕,她只是如同自己在此前的半年间养出的习惯一样,策马飞驰在山道之间,直到停在了东边山岭的高处。
山岭朝着北侧绵延出去的方向,正是她那特殊的坞堡和作坊的所在,往南边延伸过去的方向,是一片山田之后的村庄。
而在她的前下方,便是一片于熹微晨光中渐渐“活”了过来的乐平县城。
郭嘉昨日在县城中走动里所见的那种种与他处不同,在此时这个俯视的视角下,就连那乐平书院都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但身为此地的主人,乔琰闭着眼睛都好像能分辨出,这县城中的第一声叫卖会从哪个方向发出。
“这是如今的乐平啊……”
她朝着山下于晨光中浮现出的一缕炊烟看去,眸光似也被初升的朝阳所点亮,渐渐扩散到整张年少的面容之上,变成了一抹肆意的笑容,“也是我的乐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