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淮澈有些意外,看向她:“你母亲也是检察官?”
赵清浔噙着唇角淡淡道:“她是律师。”
“她主要代理的是刑事案件,有一次接手的案子很出名,还上了当时的社会新闻,她代理的是被告人一方。”
“前面的工作都很顺利,直到公诉时她被诬陷伪造证据。”
提起自己的母亲,她似乎很自豪,话不自觉多了起来,尽管这并不是段美好的回忆。
“那是她职业生涯中的最大危机,而且因为那件案子太知名,当时的舆论发酵很严重,说她为了钱颠倒黑白,职业道德沦丧,给杀人犯做伪证……如果罪名成立的话,她可能会入狱。”
她安静片晌,继续平静说:“从小她在我眼里一直无所不能,虽然有时候会显得她很强势和不近人情。但那次很惊险,她差点儿没有挺过去,最后是负责公诉的检察官发现原告方做了手脚的证据,被告人被判无罪。”
“以前我也想像我妈妈一样做个律师,但在那件事之后,我逐渐改变想法。”
赵清浔倚在沙发上撑着头,无声笑了一下,“律师是为某一方辩护,检察官是代表公正发声。我觉得后者更适合我。”
纪淮澈静静凝视着身旁的人,她的侧脸与九年前的少女渐渐重叠,他脑海中关于她的拼图又完整了一块儿。
能容纳全年级学生的阶梯教室里,少女穿着白衬衫与百褶裙,阳光照在她的侧脸上,她声音清晰回答外教的问题:“Mydreamistobeaprosecutor。”
后排她班上的男生怪声怪气起哄。窗边的少年靠在椅子上远远望着她的身影,手里的笔越转越慢。
盛夏的蝉鸣与光影交缠,与她的脸庞共同构成他的专属记忆。
他浑浑噩噩的人生仿佛在那一瞬间照进光亮,只有他一个人知晓。
那天晚上回到家,纪淮澈翻出了柜子里尘封许久的飞机模型,小心翼翼擦掉表面的灰尘,指腹轻轻抚过上面凹凸的摔痕。
江瑜进来叫他吃饭时见他又翻出来这些旧东西颇为不悦,蹙眉讥讽:“又要上天啊?纪飞行员?”
纪淮澈没有回话,起身走出房间。
江瑜跟在他身后不依不饶训斥:“你都已经上高中了,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别老让我提着你耳朵重复,成绩差还不知道用功,整天跟谢景湛混在一起你好意思吗?人家回回考试都是第一名,你呢?你能不能也争点儿气别让我每次都是在成绩单上从后往前找你?”
他倏然停住脚步回头,餐厅里的气压随着母子两人的进入低沉下去。
在教育孩子上纪海舟一向不占发言权,大事小情都听老婆的,一如往常没有开口表态。
桌对面的纪嘉屿小心看了眼他,似乎有些忌惮他的脾气。
从上中学以来纪淮澈跟江瑜间长期剑拔弩张,他喜欢飞机,她就把他的模型全都摔坏,他讨厌比较,她偏要将他跟别人家的孩子比得一无是处。
两人因为这件事争吵和冷战过几次,眼看着儿子变得越来越阴戾和叛逆,江瑜原本有所收敛,但今天看到他的飞机模型忍不住火大,再次提起了这个话题。
眼看着又是一场家庭战争,但出乎意料的,纪淮澈安静看了身后人片刻,忽然说:“可以。”
江瑜愣了下,以为自己幻听了:“……什么?”
他平静重复:“我说可以,我会学习。”
房间内瞬时鸦雀无声。
纪淮澈自顾自拉开椅子坐下开始吃饭,桌上另外三人全都用仿佛他被夺舍一样的震惊眼神看着他。
半晌后,纪海舟眼神示意江瑜坐下,开腔打圆场:“你自己有这份儿心就好,我跟你妈也是为了你好。学习上有需要买什么或者报什么课的,跟爸说。”
他没有抬眼,语气极为平淡:“我想考空军,去部队。”
这两个字无疑是在房间内又平地投下一颗雷,瞬间引爆江瑜强势又脆弱的神经:“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