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自己主动退的婚,都已经到了这份上了,还能反悔什么。
是她选择不要江枫渚的。
父母亡故,托庇于二叔家,她不得不把过去的脾性收敛,学着去做一名得体的闺秀。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她知晓江枫渚不大喜欢她动武力,所以定下婚约之后,她就慢慢地放下了手里的刀剑,改学了女红和琴棋。
她想着,去做一个能让他觉得安心的妻子,这样,他是否就会快一点,带她离开牢笼。
可是她分明都这么努力了,她讨好姨母,她压抑天性,她把自己装得梨花带雨、弱不禁风,他却还是,正眼都不会看她一眼。
他的眼底,对她,永远只有敷衍、不耐烦、疲惫。
人真的会累。她真的没有力气了,他就像一根倒刺一样扎进了她的心,多年来糜烂进了肉里,已经取不出了。
姨母那边,等之后再和她好好求情,也许能获得她的谅解。
柳眉妩望着远处杏花树下摇晃的秋千影,思绪远遁,怔怔地出着神。
柳前因这话得了一个保证,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藏不住喜色:“阿妩这样说,二叔就放心了,眼下正有一桩天大的好事,要与你商量,太后的表弟姜侯,他今日上门来求娶了,说正是仰慕阿妩风姿,诚意聘尔为妻。”
柳眉妩本在垂眸,闻言,倏然支起了目光,望向柳前。
对方忙把脸上的奸侩收敛一点,抿住嘴角,但还是泄露了一丝颤抖。
柳眉妩怔然:“二叔你答应了?”
柳前点点头。
柳眉妩忽地整个木住。
她是才与江家退了婚,可还根本没做好迅速与他人结亲的准备。何况柳家和江家一向交好,前脚退了婚事,后脚便另觅良人,这不是公然打人家脸么。
二叔明知道这些,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她沉住气,冷声道:“二叔,你是不是觉着阿妩年满十八之后,你要按律罚俸,所以急着把阿妩嫁出?我不是说过么,你罚俸的钱我一力承担,不用动你的腰囊。”
柳前心虚面有菜色,支吾着:“这……这一定要罚俸么,这不是本可以避免的么,姜侯娶妻着急,这一俩月就要定下,之后回了幽州继续供职,你跟了去,远离江家那对母老虎和小王八蛋岂不两便?”
他把这些都计算好了,其实就等着来知会柳眉妩一声,本也没打算柳眉妩当场就能同意,只要她考虑几日,等姜侯请动了中宫,太后懿旨一下,这事就板上钉钉了。
柳眉妩蹙眉深深:“这么说,你已经应许人家了,聘金呢,你难道也收了?”
今日正是来下聘的,东西虽然还没有抬过来,但礼单都交了,柳前看了又看,姜侯出手那叫一个大方,那叫一个果断,雷厉风行!
柳前见钱眼开,当然收下了。
看他又不答话,柳眉妩就知自己是猜中了。
她闭了闭眼,深深吸入一口气,觉得肺里又似被千锤万凿似的疼痛,忍不住弯腰激烈地咳嗽了一阵,柳前让泉韵赶紧递块帕子。
这阿妩呢,虽然是不大乖,许多事她都有自己的主意,但也是柳家的摇钱树,柳前毕竟还是在乎的,人咳得撕心裂肺的,他也不好意思继续说话。
柳眉妩用帕子捂住唇,等肺里的痒意慢慢地麻木掉,她忍住了,泪花却从眼眶底下缓缓地呛了出来。
难道,她就无法自己做主一回吗?
没有江枫渚,她就一定要嫁给姜侯吗?
姜侯年纪大了她一轮还多,又是续弦,同他成婚,今后要离国去都远离故土,只怕再难回长安了。
更何况,她从来没见过那人,盲婚哑嫁,她更是千百个不愿意。
柳眉妩咬住了唇,直至舌尖尝到了一丝铁锈腥味。
在柳家,她活得似个外人,多年来谨慎,不肯行差踏错一步,唯恐见弃柳氏,连这一容身之处也没有了,她把自己的抚恤拿出六成来供养自己的叔父和婶母,还有他们家上下的几个姊妹,就是想着,能活个心安理得。
其实,她从不欠他们什么。
他凭什么连问都不过问自己一句,便擅自做主,替她决定了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