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眉妩哭哭啼啼,脑子却清楚,不肯善罢:“姨母难道忘了不成,表兄的月例虽然不多,可他私交极广,长安哪位勋贵是他不识得的?他且在陛下跟前当值,与陛下更是总角之交,陛下就算平素里赏他点东西,他瞒着姨母,姨母也不会知道。”
这倒不会,徐夫人对儿子这点是很放心的。
但接着便被柳眉妩掴了脸:“有一回,表兄私自到黑市里买了一匹马,就是他现下骑的那匹汗血马,不慎被我撞见,我不依不饶,问他哪里来的钱,他含糊其辞,说是向他那些狐朋狗友借的,我又问他可有钱还,他说不用我操心,陛下会替他还,还威胁阿妩不得把事情捅到姨母跟前,否则他便要我好看。”
昔前,因还恋慕着他,盼着与他成婚,因不是太大的事,柳眉妩也不想到处告私状,惹得男人不快。
现下就快要撕破脸了,柳眉妩也没甚好顾忌的。
柳眉妩还有一闺中好姊妹霍流霜,是太后中意的贵女,柳眉妩也从她那里知道,原来这些年,皇帝出手替表兄平的烂摊子还不少。
徐夫人脸上火辣辣的,这是数怨齐作,再也坐不住。
一是要给外甥女儿交代,二则是,二郎竟背着祖宗干出此等混账事来,如今又牵瓜引藤带出这么些密辛出来,徐夫人可谓是失望至极,当下喝令高氏。
“府上的下人呢,凡是男丁,都召来,带上棍棒,随我去将那逆子捉回来!”
高氏面如土色:“夫人果真要去?这要是闹大了,可……”
可不好看呐。
先前公爵府上就因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一直被人笑到今日,墨阳江家世代书香清流,若也因此招了人耻笑,门楣都无光。
徐夫人冷笑讥嘲:“怕个什么?我江家家门不幸,出此孽障,若不严惩,旁人还道我江氏家风严明是一句空笑话。还未大婚,他就敢和舞姬勾勾搭搭,连阿妩都看不上他了,要没了这桩好亲事,将来哪家不开眼的,还能想着把千金之躯往这泥坑里送?”
徐夫人素以治家严明而著称,对底下小辈,从未有私纵偏袒的。
要真是像柳娘子所说,那二郎干的这事的确荒唐,是该动家法的。高氏是徐夫人的傅母,但也无力规劝徐夫人,只好听凭徐夫人安排。
徐夫人做事雷厉风行,从不拖延,既决心要带那逆子回来,就没想过要捂他人之嘴,何况苦主柳眉妩还在堂上。
徐夫人握住柳眉妩的小手,叹息一口,满脸写着“沧桑”二字。
“阿妩,是我对不住你,我若早知今日,江弋是这么个德性,当初也不会让你俩定亲,真是害了你了。你放心,要是那孽障执迷不悟,我定给你个交代,让你写下退婚书,把他给休了。说到底,是姨母管教不力,阿妩,你若心头有怨,便冲姨母吧。”
柳眉妩眼泛清光:“阿妩不敢。”
纵然有再大的怨恨,听到姨母这样说,也平了一半了。
她反扣住徐夫人单薄的指尖,低声道:“全凭姨母安排。”
徐夫人道:“你是待嫁小姑,这些事不宜你出面,你就在江家坐着,我去去就回。”
这厢备战完毕,徐夫人领着一座声势浩大的棍棒阵,气势汹汹地冲进了玉泉坊。
一面光滑落地的琉璃镜前,熹色正替郎君束鞶带。
那蹀躞带上的物事繁多复杂,熹色生怕挂错,让郎君出去遭人耻笑,连带着笑到他内宅之人。
李朝琰倒不在乎这些,把两臂平举,对她的温存小意很是受用。
巨大的透光琉璃镜前,映出一道男子洵美且异的身形,束腰的蹀躞将窄瘦有力的少年郎的腰身,勾勒得诱人欲搂,熹色假装没有看到,因为他系这繁复的带子,已经急得她额头都出了香汗了。
好容易,落入锁扣之中,溢出铮璁微鸣,熹色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她比划了郎君的肩腰,确认衣着穿戴无误之后,才撒了手,默默地往后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