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坐下,谢惓抬眸朝前面望去。
干平帝年四十六,身材干瘦,一袭朱红圆领袍,头戴长翅乌纱帽,脸颊的肉松弛下垂,布满斑斑点点,眼皮肿得将眼睛挤成一条缝,和去年谢惓在樊山寺见到他时相比,老了不止五岁。
他目光掠过眾人,语气平静,
「今日是为庆祝各位学子科考及第,诸位不必拘束。」
「是。」眾人回话。
干平帝又将一甲三人分別点起赞扬一遍,赏赐了些东西,才又问,「今日宴席是谁主办的?」
「是儿臣。」
七皇子起身躬身回话。
「嗯,办的不错,辛苦了。」干平帝点头,似乎很满意这次宴席,这举动让位置上的大皇子和五皇子神情皆一僵。
谢惓借着坐在他前面的礼部侍郎和翰林学士的遮挡,揣摩干平帝和七皇子交流时的神情和语气,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干平帝问完是谁办理这次宴席之后,语气和眼神都带上一点讥誚,看七皇子的眼神根本不像是看儿子,反倒像是在看一个物件,还是不重要、随时可以捨弃那种。
虽然七皇子確实有些愚蠢,但是干平帝这態度太诡异了,再细想,就有些毛骨悚然了。
不过,这也代表,七皇子不是皇上想护的人,那……
谢惓驀地抬眸正前方看去,从宴席开始,就一直有道视线似有若无落在他身上,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多想了。
然而此时那视线又落在他身上,像是某种动物湿噠噠的贴在皮肤上,冰冰贪婪,让人不適。
谢惓看去,发现看他的是坐在他右前方的……
冶王?
谢惓挑眉,没想到一直看自己的人就是冶王。
冶王显然没想到谢惓会那么敏锐迅速,在和谢惓目光对视上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后端起酒杯,浅笑着遥遥敬谢惓。
友好又良善。
这些人啊,面具一张又一张,若不是自己早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恐怕被人嚼成渣吞了都不知道。
谢惓勾唇一笑,眼底荡漾起层层波澜,端起案几上清亮酒杯回敬。
两个人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是第一次见。
上一世,是谢惓自己过於愚蠢,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得拉几个下去。
谢惓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酒水辛辣,他眼底浮现一层水珠,低头瞬间,又消失不见。
冶王是干平帝结拜兄弟,年岁不详,但相比干平帝,他要年轻许多,起码头髮还是黑的。
他不念权势,深居简出,寄情山水,在重大场合极少能看到他的身影。每每出现也是一脸病容,今日也不例外,明明已经入春,他却还裹着厚重的披风,时不时咳几声,
坐在他旁边的官员胆战心惊,生怕他倒在宴席上,引起皇上不满,牵连自己。
谢惓尽力让自己目光不那么锋利,小心打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