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略微清淡,一应碗碟撤下,天色已经彻底漆黑,成排的烛火点亮了内殿,侍从忙忙碌碌的送着热水,为首的宫人禀报道:“大王,沐浴的物品已准备齐全了。”
“我晚上有事同你说,你在这里等我。”奉樾起身吩咐道,“长襄君要什么东西,一应取给他就是。”
“是。”侍从皆应。
奉樾入了屏风之后,水声传来,宗阙起身,坐在了他先前的桌案前看着那又描绘了一部分的地图。
地图以炭笔勾画,乃是以往地图不能比拟的详尽,连各个战略位置都标注了出来。
奉樾主和,重视农桑,以休养生息为主,但未必没有逐鹿之心,只是以如今霖国的战备和银钱,都不足以在六国称雄。
百姓尚且不能饭饱,一切都只能谋定而后动,否则一旦消耗国力甚巨,就会成为别国的口中之物。
宗阙将地图卷起,要了笔墨定着关于盐铁农桑的规则。
盐是刚需,而铁是武器,绝不能肆意滥用,重视农桑,轻徭薄赋,霖国未必能这一代称雄,却可数代而为,而第一步是降低王公贵族的权重,之后的事才好推行。
水声停止许久,帘帐掀开,水汽因为君王的弯腰萦绕在宗阙的鼻端,唤回了他的思绪:“你也是如此认为?”
宗阙抬头,看着身边跪坐下来的人道:“贵族把控权势太多,会影响君王命令的实施。”
一层层的剥削,只想着自己的利益,下达再多的政令也没用。
“此事只能缓缓推行。”奉樾看着他落在绢帛上的计划道,“暂需隐忍,等到实力足够时,便可手起刀落。”
“嗯。”宗阙应道。
“你可会觉得我狠心?”奉樾心神微微提起。
“不会。”宗阙说道,“作为君主应该杀伐果断。”
太过于优柔寡断,有时候造成的恶果是连环的,对该狠的人狠,对该仁善的人仁善,才能坐稳这个位置。
奉樾薄唇轻抿,看向了身旁的人笑道:“这世间终究只有你最明白我。”
烛火摇曳,公子眸光如水,宗阙看着他道:“我有时也未必知道你在想什么。”
奉樾眨了一下眸,看向了桌案言语轻松道:“若是心思全让你知道,那还得了?”
宗阙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公子修身玉立,即使落于灾难之中,身上气性始终未散,墨发蜿蜒,眉如墨画,灯下薄唇因沾了水气,如血般殷红氤氲。
他本是坚定之人,却也会因为爱情而踌躇不前。
身旁人未有回答,奉樾的手指轻轻蜷缩,侧眸笑道:“你对断袖之事做何……”
发丝被伸过来的手轻轻扣住,公子樾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最后的话语却交错在了彼此靠近的呼吸中,双唇轻碰,蜷缩的手指已汗湿发热。
周围的烛火灯影好像一瞬间停止了跳动,唯有心跳声在这样的深夜中响着。
一吻分开,宗阙看着面前人干净氤氲的眉眼道:“冒犯了。”
经年已过,坐上这个位置的君王仍然一如初见,只是很多事情已经不允许他再做一个光风霁月,无一丝阴谋,只有诗书礼乐相伴的公子。
灯影下的青年,就像那一日的黄昏重逢,温润又刺目。
奉樾的眸光轻轻颤动,喉结波动时屏住的气息好像才重新流动了起来:“你……为何……”
“想这么做。”宗阙问道,“能不能再冒犯一次?”
奉樾的眸微微睁大,薄唇轻抿时扶上了他的手臂,这样允诺的动作让宗阙眸色微深,吻上他的唇时扣紧他的腰身,加深了这个吻,也被那扶着手臂的手搂上了肩颈。
他想,他是想要这个人的,追逐而来的灵魂固然有兴趣,但或许在那个黄昏,他是想将这个人抱在怀里的。
很奇怪,很莫名的冲动,但是感觉并不坏,所以才无意识的默许和放任了他的感情,一路陪同。
双唇分开,奉樾的脸颊已遍布红晕,他的手扶上了男人的肩膀,被从地上抱起来时心慌了一瞬:“宗阙……”
“你不愿意?”宗阙抱着人问道。
“你可知你在做什么?”奉樾看着他,心中已一片火热。
他喜欢这个人,心思比他意识到的更早,不断的压制,不断的想着要如何留下他,不断的思索着他们的未来。
作为君王,很多事情都需要舍弃,他所想要的,不过是眼前这个人。
宗阙的感情回应的他猝不及防,却也让堆积的感情一发而不可收拾。
他不担心自己,但他担心这是对方的一时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