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几个时辰,这对父子将会天人永隔。
殿门关上,公子樾起身整理着软枕,让霖王靠的舒服些。
霖王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却总觉得儿子与从前不同了许多:“樾儿在外辛苦了。”
“有人照应,流亡两年不算辛苦。”公子樾起身拿过帕子,帮他擦去了唇边的血迹道,“父王居于宫中,受其迫害,才是真的辛苦。”
“宗室权重,即便父王知道樾儿身处险境,有些事情也无可奈何。”霖王说道。
“儿臣知道。”公子樾放下了帕子说道,“儿臣从未怪过父王。”
霖王闻言长叹一声,已是老泪纵横:“寡人这么多儿子中,唯有樾儿最是孝顺,你之前诈死,不知为父有多伤心。”
“此事是儿臣之错。”公子樾说道,“儿臣本想彻底远离朝堂,可六国风云变幻,此次返回淞都,却是有要事相报。”
霖王看着他道:“说来听听。”
“宁国已出兵鲁国,鲁国向黍国借兵遭拒。”公子樾从袖中取出了地图铺开道,“鲁国虽有天险,可是兵力孱弱,只怕抵抗不了几月便会被攻陷。”
“宁国势强,鲁国势弱,宁伯两国联姻更是强横。”霖王深吸着气道,“只是宁国即便能吞并这些小国,想要攻击我霖国,也有伯国这道天堑。”
虽是联姻,可行兵必然不行。
“父王,若联姻是假,觊觎是真呢?”公子樾询问道,“鲁国为其粮仓,宁国将士将悍勇无敌。”
霖王呼吸屏住,一旦有伯国被攻陷的那一日,霖国门户大开,公子晖即便有宗室为后盾,无决策能力的君王又真的能在险象环生中保护自己和霖国吗?
“晖儿被他母妃宠坏了,只怕登上王位,这也是宗室贵族的王位。”霖王看着面前的儿子说道,“父王无能,一生受制于人,可樾儿你若登上王位,同样是前路艰险,处处掣肘。”
“儿臣明白。”公子樾看着他,眸中满是孺慕之情,“只是为了霖国安稳,儿臣愿意奋力一试。”
“好。”霖王撑身就要坐起,“拿笔墨来。”
公子樾起身,将一应桌案笔墨铺在了他的面前,霖王虽是手抖,却在其上一笔一划的写下了王位继承人的人选。
人生匆匆到了头,仿佛黄粱一梦,梦醒时才知自己亏欠了谁。
王印落上,绢帛被折起来递给了公子樾,霖王有气无力的靠在软枕之上道:“樾儿,若想要笼络宗族,若妃的命需留着。”
“是,儿臣还想求父□□书一封。”公子樾收起绢帛跪地道,“儿臣流亡,有一人生死相护,儿臣想要为他除去奴隶身份。”
“那个人……”霖王想起了之前进殿为他解毒的人,那个男人,若非他颈后的奴隶印记,哪里像个奴隶,“樾儿,奴隶护主本为寻常,不可轻纵,反而让他失了规矩。”
“他救了儿臣数次,生死不弃,儿臣已答应他,君子一诺,不可轻易毁诺。”公子樾伏身道,“请父王成全。”
“罢了,你一片仁心,只是日后行事,手段不可过于慈软。”霖王勉强起身,写下了赦免的丹书,同样交给了公子樾。
“多谢父王。”公子樾将其折起收好,又一一收去了桌案笔墨。
外面的日光在殿中的地面上变幻着光影,靠在软枕上的君王叙着话,慢慢的失去了气息。
血腥味中,公子樾的手指触碰到了他的鼻端,在察觉已无丝毫气息时起身跪地,头抵地面,数滴晶莹的泪水落地,身形颤动了几下:“父王……”
宗阙站在外面很久,有人揣度打量他的身份,却无人敢靠近,直到殿门从其中打开,那一身布衣却满身风华的公子走出,手持绢帛,神色哀恸:“父王殡天。”
“殿下节哀。”其他人纷纷行礼道,“如今大王崩逝,还请殿下上位。”
“此事料理过父王后事再说。”公子樾的目光落在了宗阙的身上,走了过去道,“今日诸多辛苦,你先去休息吧。”
宗阙看着面前宛如将夕阳余晖拢在身上却寒凉疲惫的青年,行礼道:“是。”
皎皎君子,终是要登临王位的,地位分别,他们不会再像从前一样。
“带宗公子先去休息。”公子樾下令道。
“是。”侍从看着脸色,恭敬的在前带路。
公子樾看着宗阙离开的背影,心中轻轻叹气,转眸对身边人道:“父王殡天,若妃与父王情深义重,甘愿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