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凉雾重,遥山成冢,埋没了半轮金乌。
孟玉触着梦迢身上微凉,将她又往怀里带了带,“冷不冷?”
依着平时要强的梦迢,泼口就是一句“哪里就冷死我了?”
可此刻,她心里的确有些空荡荡的冷意。便朝孟玉身上倚了倚,“你这个人,有时候体贴得容易叫人胡思乱想,怪道外头那么些女人喜欢纠缠你。”
孟玉心里陡地惊诧了一下,他知道她在暧昧示好,他太熟悉她这些手段了。他揽在她腰上的手攥得进了些,一瞬间的冲动像壳,遗憾的是,没裂缝可破。
他的冲动与勇气在踟蹰间溜走了,郑重褪色,他脸上又浮起浪荡的笑,“是么?我自己不觉得,你在外头奔波着周旋董墨,我多关怀关怀你,不是应当的么?”
梦迢何其聪慧,顷刻领会,也立马歪正了身子,肩与他的臂膀离了分寸距离,“又来了,我帮着你周旋,你帮着我发财,也是应当的嚜。”
她那一点点探出去的脚尖,很是识趣地收回。
“梦儿。”孟玉瞥了她两眼,剪起胳膊,敛定眉头,忽然叹息着喊她,“不论如何,我孟玉无耻一生,什么良知抱负都能丢弃,只有你不会抛闪。”
梦迢沉思着,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的倏然冒出这些好笑念头来。她暗里怪到董墨头上,那个闷葫芦似的人,总叫人胡思乱想,想着想着,险些令她忘了她来之不易的优渥生活。
她一直追寻的富贵荣华啊,难道还不够阗满那些矫揉做作的空虚吗?
如此自问,她也就自嘲地笑了下,“我今天脑子叫雨淋得不清醒,尽说胡话,你别往心里去。”
语毕,她自顾着往前走了两步。孟玉则在身后放缓了步调,时而颔首,时而看她的背影。她纤细直立的背脊是一面穿衣镜,从头到尾照尽贪恋无耻的自己。简直无耻之尤!
这样的人就算偶尔冒出一点爱的冲动,最终也会默契地认为,那是禁地。
夜来秋雨滴,停又续,停又续,连落两日,到十四那天放个大晴,却有风添凉意。
这日董墨在清雨园设宴,趁节下回请孟玉,一并布政司秦大人与几位同僚,柳朝如作陪。席治在水榭内,窗外池塘幽绿,荷粉凋残,只有恹恹几朵玉立。
开席宴饮。又是十几位大人,又是四五妙妓,闹得董墨耳根子嗡嗡作响,借故退出席上,往池塘边上的轩馆内小歇。
将将坐下,乍闻一声笑,“你倒会躲!自己请客,反倒把我一个陪客丢在席上。”
旋即门上光一碾,柳朝如提着衣袂进来,摇着脑袋笑,“你这席上,都是六品往上的官,我一个小小县令坐在上头横不是竖不是。纵有人搭话,也都是看你的脸面,我还要费功夫应酬他,不如也躲出来喘口气的好。”
董墨立时招呼他椅上对坐,吩咐茶水,说到席上之事,“依你看,方才席上,那秦大人同孟玉,底下有没有些干系?”
柳朝如拂衣而坐,“秦大人刻意坐得离孟大人八丈远,我看倘或真有干系,此举反倒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他没那么傻。”
董墨心下也如是想,“秦大人既不与孟玉盐运司为伍,那盐税上的纰漏,他到底晓不晓得?”
柳朝如呷了口茶,眼皮微抬地笑着,“你不是心里有数么,还问我做什么?”
旋即董墨点着脑袋笑,鼻息稍重,“是啊,连我刚来都瞧出了里头的干系,秦大人在这里这些年,哪里会不知道?他放任着不向朝廷禀报,无非睁一眼闭一眼,不想管这桩事。”
“这些人年轻时精明强干,老了老了,都想做个老蠹虫罢了,否则缠一身官司,如何好从朝廷脱身?”
两人品谈一阵,倏见小厮进来打拱,说是孟玉在外头请见。
二人对对眼色,董墨遣小厮出去请,不一时孟玉进来,轩内槛窗大敞,正兜展他的衣袍,衬得人春风得意,迎们便先向两人拱手,“不打搅二位说话吧?”
柳朝如是客,不好先应,董墨只好起身迎来,“哪里,孟大人请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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