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禾柠清晰听到,对方在哗哗噪声中大喊:“别过去了!前面那辆车被滚石砸中,掉进山崖,现在这条路全堵了!另外找路再走吧!”-
灾情最严重的中心位置,所剩无几的干净空地上被撑起数个大型医疗帐篷,在雨中如同蛰伏巨兽,最大的一个被包围在中央,外面天色昏黑,里面灯光通明,伤者昏迷躺在手术台上。
男人身穿手术服,右腿不自然地固定在一个位置,口罩之上的勾翘双瞳漆黑无底,略俯首,睫毛覆在显微镜上,向前稍一伸手,被手套包裹的长指递过鲜红手术刀,利落接下另一把。
时间点滴过去,整个帐篷里凝固的空气终于稍稍松弛,几个围拢的副手长出口气,快哭了似的小声道:“薄老师,全靠您才能捡回这条人命,可是您……”
后面的话欲言又止。
可是薄老师从到了就一刻没休息过,双瞳里已经血丝遍布,他虽然不怎么开口说话,但那条残腿的状况显然不好,隔壁骨科的全明星专家们轮番来给他处理,个个都感同身受地紧皱着眉头。
好在这个危重伤员成功抢救回来了,又拉住了一条人命,能暂时喘息一下。
副手们紧紧关注着薄时予,见他习惯性拿出手机低头去看,几个人再次被震撼到,实在没憋住问:“老师,您这手机壳……”
薄时予脱掉手套了,苍白指腹在奶油藕粉色的手机壳上摩挲了一下,抬眼笑了笑:“怎么?”
副手们其实没比薄时予小几岁,但就是觉得差着十万米气场,平时对薄医生又怕又迷,还从没见他认真笑过,这会儿都不约而同看愣,许久没回来神,最后还是定力相对强的大直男说:“这个,不像您风格。”
薄老师就该是沉静严谨的黑白灰,怎么能用少女粉。
薄时予垂眸,爱惜地又抚摸了片刻,才低声说:“不是我的东西,是——”
是他在柠柠住过的那间卧室里找到的,她大概当初走得急,忘了带走,或许也是用旧不要了,剩在抽屉里,他就配了个能用得上这支手机壳的手机,特意在出来前贴身带着。
只是怎么介绍,说女朋友,柠柠知道肯定要生气,她现在那么不喜欢他。
薄时予唇边微弯,不经意按亮屏幕,手指刮过锁屏上的那个人:“是我家小姑娘用过的。”
满帐篷的人打死也没料到薄医生会亲口说这样的答案,集体瞪大眼,有人激动咬住手背恨不得当场跺脚起哄。
而几乎同时,始终联系不上外界的手机突然微弱亮起两格信号,随后泄洪版跳出不计其数的电话和信息。
薄时予脊背绷紧,一眼略过其他所有,只看到沈禾柠打进来的几十通未接来单,而通知栏跳出的她唯一一条微信,清清楚楚撞进他瞳仁。
“哥,我好想你。”
薄时予定定盯着这几个字,忽然从座位上起身,几乎忘记自己不受控制的残腿,身体踉跄着一把按住旁边的器械架,紧攥了一瞬又松开,眼尾溢上一层灼红。
他不敢浪费时间,怕信号会一晃而逝,随即去打沈禾柠的电话,在“无法接通”的提示音响起那一刻,外面冰冷的雨声里,江原跌跌撞撞直扑过来,冲进帐篷,险些摔倒,手里颤抖地提着一个旅行包。
而他另一只手上,战栗地捏着一条被刮断的项链。
链子很细,中间摇晃着一颗盛放的小禾苗,沾满了雨水泥污,映着还没关闭的手术灯,刀子一样,明晃晃刺入薄时予眼里。
江原哆嗦着,语无伦次:“刚有信号,看见信息说沈姑娘来找你,送她的车半路出事,她今早跟别人一起坐客车进来的,那辆车——”
他吐字困难:“那辆车被砸中,翻进山崖,只有几个包从窗户甩了出来,其中一个里面……有这条项链,负责人说这是遗……遗物。”
江原迎上薄时予能将人挫骨扬灰的癫狂黑瞳,哭着说:“满车的人,没有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