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静娴的冷汗立即就冒了出来。
她在城南公馆住了三年多,始终觉得薄时予虽然偶尔猜不透,让人有些害怕,但应该是个温和雅致的人,直到这一瞬间四目相对,她潜意识的开始双手发抖往后躲,终于意识到可能完了。
她好像从来就没有认识过薄时予。
印象里的薄先生能温文尔雅的普度众生,现在眼前这个,能含着笑将人食肉寝皮。
周静娴嘴唇颤着,慌张说:“时予,我,我真没想到会出事,我就是看江助太忙了,想帮帮你们,才主动带沈小姐去医院的,我正好有个牙医亲戚在那上班,想着拔智齿容易,也没什么难度,正好给他增加点业绩,你就原谅周姨这次的私心,等下次——”
她自认为说得很好,没有全盘否认自己的行为,解释也合理,要放在以前,薄时予应该——
“没看见她睡了?”薄时予轻声开口,听不出情绪,平淡要求,“闭上嘴。”
后面三个字让周静娴眼前一黑。
薄时予带着沈禾柠上到二楼,把她送回卧室床上,在她肿痛的右脸颊上浮皮潦草一按,沈禾柠立马嗷嗷叫着睁开眼,水光泠泠看他。
他又轻轻刮了一下:“装睡就装像点,老实躺着,不准动。”
见他要走,沈禾柠鼻子不由得一酸,卷着被子坐起来追问:“哥,你晚上还走吗,还去医院或者公司睡吗。”
薄时予在她门口停住,隔了几秒回过头,看她紧紧抱住那只不值钱的小狐狸,眼眶通红地注视他。
他胸中灼烧出的灰烬疯了一样复燃。
或者说,从冲进医院开始,从看到那条她有生命危险的信息开始,就没停止过燎原。
薄时予答:“不走。”
他放养她,让她自己住这栋房子,以为让她衣食无忧就是照顾和安全了,却在他伸手可触的地方,把她陷进算计和危险里。
他就应该把她锁起来,用链子绑紧了,时时刻刻看管。
周静娴坐在一楼客厅的地上,破罐子破摔想撒泼一回,嚷嚷她对薄时予三年的照顾,让他心软。
不是怕吵沈禾柠吗,她就大点声喊,没准儿——
薄时予关上沈禾柠的房门,回到楼下,周静娴从没觉得轮椅转动声这么让人恐慌过,她吞咽着正要哭喊,薄时予就抬了抬手,低声说:“拖过来。”
在公馆里控制着周静娴的几个人整齐应声,音量都压得很小,随即周静娴就被攥住手臂,强硬地往地下室拽。
周静娴吓得大叫:“时予,时予,你干什么!你还真要跟周姨动真格?我跟你们薄家可是沾点亲缘的!你忘了这三年多我怎么照顾你生活,你腿断第一年,那伤多恐怖你忘了吗,是我天天给你换药——”
“我也算你半个长辈吧,我儿子病重,你不是还给我涨了工资,帮我安排医院?”她几乎要顿足捶胸,想唤起薄时予的感情和良知,“怎么为了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女孩,你就要跟我较真儿?!”
地下室不常用,灯装得疏远又淡,开了两盏,也冲不开包裹过来的黑。
薄时予跟这种无法照亮的暗色几乎融为一体,他靠坐着轮椅,手指搭在膝上,勾着一根沈禾柠掉在那的长头发。
“我说过,”他口吻平缓,“别惹她哭。”
周静娴怔愣地停住,后脊梁一麻,忽然听懂了薄时予的意思。
他在上次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是在警告她。
薄时予把那根头发绕在指根上,浅黑纤细的一圈,像是最简陋也最虔诚的戒指。
“不知道她是谁?”
他声音清磁,消融进地下室的昏暗,尾音似笑非笑,仿佛在有意戏谑,又偏激得入骨。
“是沈禾柠。”
“是我养大的心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