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外小情侣甜甜蜜蜜,病房内的气氛则格外凝肃。
没了旁人,谢纶再次打量着床上的“旧交”。
病痛折磨人,就算有再好的医疗条件,蒋越依旧苍老许多,面色蜡黄而消瘦,本就凌厉的骨相显得愈发嶙峋,紧抿的薄唇更添几分阴沉刻薄。
谢纶看着这张脸,不禁想到三十多年前,港城大学里那位意气风发、开朗明俊的青年。
世事无常,谁也想不到多年后,他们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这个样子很狼狈吧?”
蒋越扯了下嘴角,黑眸幽幽盯着谢纶:“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谢纶:“或许吧。”
蒋越呵呵笑了起来,笑声沙哑,干巴巴的,叫人听得莫名胆寒。
不过他笑了两下就没气力,重新躺回靠枕,低低道:“我这辈子是做了不少缺德事……”
谢纶不置可否,沉默坐着。
蒋越也没追忆往昔的打算,默了几秒道:“是我教子无方,养了那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谢纶眉心微动,掀眸看他:“怎么说,那也是你儿子。”
蒋越咳了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想留后的。”
一想到自己骨子里流着那个家暴男的血,他就恶心,连带着自己都觉得憎恶。
蒋文德又是个不折不扣的“香火论”追捧者。
“那会儿我刚考上大学,他就催我找女朋友,赶紧结婚生子,给他抱孙子。”
蒋越冷笑,面容因恨意有些狰狞:“想得可真美,他那种猪狗不如的畜牲,凭什么延续香火……”
感受到他切齿的恨意,谢纶提醒:“你冷静些,情绪不要波动。”
蒋越眯起眸,盯了他一会儿,忽而笑一声,方才的怒意仿佛被抽离,又变得寂静。
谢纶知道蒋越恨他生父,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那份恨意仍旧没有释怀。
良久沉吟后,谢纶道,“蒋越,我们都这把年纪了,你也想开点,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
蒋越嘴上呢喃“是啊,过去了”,半晌,又闭眼摇头:“但我心里还是恨,恨他死的太痛快了,他加诸在我妈身上的折磨,就该让他也受一受……”
哪怕活到这把岁数,午夜梦回,他依旧忘不了母亲从楼上一跃而下,脑浆迸裂死在他面前的模样。
惨烈,绝望,无休止的血色。
“我这辈子……呵……”
蒋越露出个鄙夷的笑:“糟糕透顶。”
谢纶看着他。
这个聪颖冷静、狠辣无情、不可一世的金融天才,这个形销骨立、阴郁孤僻、被病痛与恨意折磨的年老男人。
心底多年的芥蒂,在一瞬释怀了。
瞧吧,眼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被恨意禁锢在过去,不肯朝前迈步。
到这把年纪,很多事也不用太执着,何必为难自己。
“你好好养病吧。”
谢纶沉声道:“多活几年,willia是个孝顺的。”
蒋越沉默,脸色复杂。
对这个儿子,他付出过心血与精力,至于是否付出感情,他自己也分不清,或许有,或许没有。
“听他说,你答应他和月亮在一起?”蒋越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