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槐城人民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翟冰抓着自己的小挎包坐在那儿,两条腿并得很紧,最近刚做的带水钻的指甲在包上抠出细细的划痕。
诊断室被关上了,她胆怯地用手轻轻推了推,并推不动。
探身也听不到。
翟冰咬着嘴唇,烦躁地将鬓角碎发捋向脑后,一抬眼见到一个小女孩,正含着手指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小女孩剃着光头,腕上戴着住院部的手环,应该比小辣椒大点。
翟冰嘴角动动,想冲她笑一下,小女孩被她的家长喊走了。
一瓶矿泉水递了过来,翟冰接下,扭头看倚墙站着的人。
虽然平时自己总“沈小哥”、“沈小哥”地叫,但翟冰其实有点怕单独和沈珩呆在一起。
这个人太静了,不同于她家靓仔的坏脾气,沈珩总给人一种琢磨不透,还会被他看穿的压迫感。
翟冰小声说了句谢谢,却不喝,只垂着脑袋,一下下搓矿泉水瓶上的包装纸。
沈珩淡淡注视着她,片刻后走到翟冰跟前,抬手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下。
“别怕。”
翟冰呆呆仰脸,莫名被那双沉静的眸子安抚到,点了点头。
沈珩将视线移向掩紧的诊断室,向来平静无波的眼底生出一丝隐隐的凝重。
翟曜进去的时间太久了。
此时的诊室内,猴哥僵直地坐着,脸色是一种比惨白更为难看的灰黑色。
翟曜没说话,默默站在猴哥旁边。帽檐压得极低,眼睛藏在阴影里,只能看到绷紧的一条细薄的唇线,和因为用力更显分明的下颚。
“不会的…不会!”猴哥咧嘴,冲医生扯出个生硬的笑,“大夫!她,她就是来做个常规体检。她的奶茶店马上要开业了,过来办健康证。是体检中心的主任好心建议我们顺便做个全面检查,我们才来的…”
“我理解您的心情,但现在更重要的是劝导病人积极配合治疗,疏导她的心态,尽可能提高病患的生活质量,减轻痛苦。”
“翟冰没痛苦啊!”猴哥情绪突然激动,“她完全没有感觉!除了变瘦,精神和身体都很正常!”
“这就是淋巴癌的可怕之处。不到末期,病人很可能没有任何感觉。但一经发现,大概率就是晚期。”
猴哥瞪大眼,身体剧烈起伏,而后像个泄了气的气球般,肉眼可见地瘪掉了。
他耷拉着脑袋,垂在双膝的手紧紧攥拳。
在这之前,他经受过的最大挫折不过就是工作被分配到了九中。父母虽然固执守旧,好在身体健康。工资虽然不多,却也足够他花。
这还是他第一次与死亡离得这么近,也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会用这么短的时间如此深爱一个人。
现在,死神要将他的所爱夺走了。
豆大的泪水从猴哥眼里涌出,雾气布满厚片眼镜。
猴哥取下眼镜,捋起袖子狠狠擦脸,咬牙喃喃:“怎么会……”
全程站在他身旁的翟曜开口了,相较于猴哥的激动,翟曜明显镇静了许多。
“她…”翟曜清了下有些哑的嗓子,“还能活多久。”
“乐观的话,能把年过完。”见惯生死的医生想起门外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孩,也感到惋惜,叹了口气安慰道,“不过也有一些病患超过了预估的生存期,说不定能活到春天。”
猴哥闻言,将脸埋进了手掌里。
翟曜微微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