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两眼发花,身上有多处伤口崩裂,绷带上晕着一块块深红色的血迹,没爬两步便又被方怀远捉住,粗暴地拖了回来。“畜生!放开……别碰我!玄宗好歹也算第一大宗,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个败类!下流无耻,龌龊至极!方怀远,你简直不配做人……唔!”方怀远大概被闹得烦了,拽着头发将人拎起来,往桌角上用力一磕,顿时见血流如注。咒骂声戛然而止,江无昼意识渐远,眼神涣散,终于不再动弹,整个人软倒在他怀里,昏死过去。“真是麻烦。”方怀远浑不在意地将人抱起来,扔到床上,扯掉最后一件里衣,欺身压住,边吻着他的锁骨边低低道,“阿渺,我想你想得心都疼了。”他眼角带着泪痕,不省人事地躺在床上,宛若一朵在风雨中飘摇着将要凋谢的白梨花。“阿渺,阿渺……”忽然一声稀里哗啦的巨响,近在咫尺。方怀远的动作瞬间僵住。须臾,他缓缓地向一侧歪倒下去,扑通滚下了床,露出后面高举着半个碎花瓶、满脸惊恐的岑熙。岑熙一屁股跌坐在地,腿软得几乎动不了,怔怔地望着满头碎瓷片的方怀远,半晌,才想起该先去瞧瞧江无昼怎样了。他哆哆嗦嗦爬起来,下黑手倒是干脆,利索地把剩下半个花瓶也砸在了方怀远的脑袋上,跨过晕得跟尸体一样的死猪,颤抖着抱起江无昼,摸了一手血。“无、无昼哥……你醒醒……”岑小大夫慌得六神无主,好一会儿才想到自己会医术,跌跌撞撞奔回房间取来了针包,找了线,勉强还算稳妥地把江无昼头上那个血流不止的伤口缝住了。清水、绷带、止血粉……岑熙手里的动作愈发顺畅,逐渐镇定下来,甚至没忘了去方怀远身上搜一搜。只可惜搜出来的还是那瓶熟悉的药丸,并没有什么所谓的解药。“言而无信,渣滓!”岑熙咬牙切齿,从杂物间里找出一根麻绳,趁着方怀远没醒,把人捆了个结实,拖到地牢里,然后打来一盆冷水,劈头盖脸地泼了过去。方怀远打了个寒颤,哼哼唧唧半天,没醒。“爱死不死。”他嘴上这么说,又怕人真的死了,断了解药的线索,踌躇了许久,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蹲下来,把瞧着比较大的瓷片都挑了出来,再往伤口里揉了两把止血粉。那手法,比揉面团还粗暴,得亏方怀远晕得比较彻底。岑小大夫认认真真在铁门上挂了三把锁,才放心地回屋继续照顾江无昼。他守在床边,支着下巴,手指轻轻摸过那枚淡红色的蝴蝶印记,自言自语道:“真像啊。若真是赤蝶兄,我可不敢这么乱摸,非得被迟兄打断手不可。嗤,就凭方怀远这种货色,也配肖想赤蝶兄?”好险。自己不过是在屋后准备点起迷香之时,发觉事态不对,绕到前门这么点儿时间里,便出了那么大的事,险些被他得手。静默须臾,岑熙又沮丧起来:“那镖局到底靠谱不靠谱啊,迟兄怎么还不来?方怀远可是玄宗宗主的侄子,我把他打坏了,明儿会不会越过赤蝶兄一举成为悬赏榜榜首?啊,那我岂不是最好拿的榜首?肯定有很多人想要我的命……”天色渐暗,好似地板上凝固的血渍。屋外飘起细密轻盈的小雪,江南的冬日,一如既往冷得入骨。岑小大夫趴在床沿上,噩梦连连,半醒半睡之间,肩头忽然被轻轻一拍。“哇啊啊啊!别!别杀我!”“……子熙。”“无昼哥?你醒了!”岑熙喜出望外,“渴不渴?饿不饿?头还疼吗?哥,我没能从方怀远身上找到解药,这家伙骗我们……”昏沉中乍然听见“方怀远”这三个字,江无昼指尖微微一颤,倏地收紧了。“嘶,哥你抓疼我了。”江无昼松开他,闭着眼,梦呓般喃喃道:“子熙,桌上有个青色桃花瓷盒。你量一碗清水,将里头的粉末倒进去,替我端来。”岑熙不明就里,很快便去而复返,道:“兑好了。”江无昼勉强坐起来,借着那碗水,一点点将脸上的人皮面具剥下,随手掷在了地上。“无昼哥,你、你怎么把面具扔了,不用了吗?”岑熙慌忙去拾,谁料一抬头,便瞧见江无昼那木然空洞的眼神,以及脸颊边,映着烛光微微闪烁的一滴眼泪。“不了……恶心。”他紧紧揪住衣襟,偏过头去,嗓音又轻又颤,却压抑不住那一丝隐隐的哭腔,重复道,“好恶心。”屋外,纷纷扬扬的雪花似要将天地铺得洁白无瑕。平微州从未下过这么大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