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修戈在姬嫣身后,慢慢直起身,口中说着,目光却下移到她的凌云髻发鬓之上,虽看不见,却能想象到她此刻心头的懊恼,薄唇微敛。
王雎顿了顿,“我库房还有几把好琴,太子再去看看呢?”
“不要,”王修戈道,“侄儿是外行,看不懂宝琴门道,如今就中意这一把。”
终于,姬嫣也忍不住了,声音沉了下去:“太子定要横刀夺爱,这把琴就让给太子。”
她起身,倏然衣摆微扬,身后离得近在咫尺的王修戈仿佛被她的衣袖掀后退了半步,姬嫣朝王雎福了福,又道:“姬嫣无福,此琴与我无缘,皇叔请见谅,姬嫣告辞了。”
说罢姬嫣带着璎珞与翠鬟下楼离去,王雎起身,试图阻拦,却未能留住,眼见得姬嫣与两名侍女下了楼,朝外走去。
王雎看向王修戈长叹了一声:“你这是何必?这把琴,便当皇叔送你了还不成了么。”
王修戈微笑:“行。稍晚,孤让人来取。”
他行礼,向王雎告辞。
出雅思居,裨将韩婴为他牵来马匹。
上次出海袭击,为了假扮和尚,韩婴将自己剃成了秃瓢,现在过了一个多月,已经长起了一片浓密的刺毛,成春风吹又生之势,只可惜他因为头顶的戒疤常被误认为和尚,于是出门都戴着一顶皮毛小毡帽。
韩婴牵来太子的黑鬃烈马,禀道:“姬娘子这是往家里去了,殿下现在再追,也还追得上。”
“嗯。”
王修戈的神色不复在雅思居的轻松,拨转马头,握住了皮鞭。
“替孤向皇叔告一声,琴不白得,孤照价给他。”
“是。”韩婴拱手说道。
王修戈骑马追出十里地,终于在巷口追上了姬嫣的马车。
车夫见是太子,忙勒住缰绳,停止了驱策,回头对身后车中的姬嫣道:“娘子,是太子追来了。”
未几,璎珞将车门拉开,露出让王修戈一眼看穿的皱眉嘟唇的压着气的脸,姬嫣折腰从车中步出,王修戈也随之下马,将手递给她要扶她下车,“阿嫣,你别恼,琴我买下会送你的。”
姬嫣停在车驾上,闻言,却皱眉从另一侧下了车。
隔着一驾马车,姬嫣看了过来:“殿下何必多此一举?”
既然不要琴,何必来抢,抢来又说要送她?这样的人情她是不稀罕要的。
王修戈沉吟半晌,对璎珞道:“孤与姬娘子单独说上几句话,都退下。”
璎珞一听,差点气炸,凭什么嘛,就太子会知道以势压人!可面对太子吩咐,却不敢不听,气嘟嘟地小声踹了下车门,道:“遵命。”
车夫赶着车往前走了几丈远,璎珞和翠鬟还不忘一左一右地从窗口探出脑袋来,看这个煞风景的太子又将她们娘子拦下作甚么。
真是老天不保佑,买把琴也能碰上他,这便是孽缘么!
但姬嫣看得出,这不是什么阴魂不散的孽缘。
“殿下是故意出现在雅思居的?为何?”
王修戈提步向姬嫣靠近:“警惕王雎,他深不可测,不要与他走得过近,从前你不知也不妨,现在知道他在雅思居,今后就不要去了。我即将前往密州,归期不定,琴我已买下,之后会让伏海送给姬弢,我知你不肯与我传出什么……让姬弢转交给你,总不会累及你名声了。”
王雎是烈帝的庶弟,也是几位皇子的皇叔,适才在雅思居,他们叔侄相处融洽,根本看不出不和的迹象,他现在,却来对姬嫣说王雎深不可测,需得警惕。
两世为人,姬嫣都没看出这位皇叔有什么野心。
“恕姬嫣不明白,请殿下明示。”
王修戈道:“皇叔韬光养晦多年,淡泊世俗,隐居避世,但他的手腕绝不只是明哲保身这么简单。今日你也见到了,他身旁的近身侍卫,是从北夏挑出的一等勇士图尔墩,曾有过无数买凶杀人的案例,涉案之人下至贩夫走卒上至朝廷命官,莫名枉死者太多,可这些案例已经被抹去了。除了皇叔的手笔我想不到其他。他很危险,万勿被他盯上。”
更何况,他有一种直觉。
王雎看姬嫣的眼神,充斥着怪异诡谲,那就像是空腹三日的野狼瞥见生肉的势在必得的目光。他对姬嫣目的不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