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体贴的恩客,或许还不能称之为恩客,因为这位夫人似乎不像特意来寻花问柳的。
“你既然醒了,便准备用膳吧。”
月夫人朝门外道了一声,房门被打开,有人鱼贯而入,将手中的碗碟摆在了桌上。
因为只有两个人,所以菜肴不算多,只四菜一汤,可能看得出,菜品皆是极为精致,连碗碟也十分昂贵的样子,并不是他们这楼里能做出来的。
见他还有些愣愣坐着,月夫人又道:“怎么了?不喜欢这菜色。”
“不。”兰卿急忙道:“您,您要和我吃饭?要不还是兰卿伺候您吃吧。”
“不必,有丫鬟给我布菜。”
月夫人独自拿起碗碟,也不看他,只淡漠道:“过来吧。”
兰卿便有些心惊胆战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拿起桌上的碗筷。
他手里这套碗筷是白玉制成,那玉质比他身上最好的玉佩还好,他实在吃得有些胆战心惊,生怕自己失手打碎了,他可赔不起。
“你很怕我吗?”
月夫人冷不丁开口道,兰卿手一抖,连忙放下手里的碗筷,低着头道:“并不是这样,兰卿不怕夫人,只是、只是从来没有人对兰卿这么好过,所以兰卿非常惶恐。”
“我对你很好吗?”
月夫人停下手中的筷子,看向他,神色很平静,似乎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不过是普通的礼貌而已。”
“可谁会对倌馆里的人礼貌?”
兰卿垂下头,掩下自己的情绪。
“夫人已是待我极好了。”
“生而为人,谁愿意活在最底层?”
月夫人感叹了一句,突然笑着说:“你才十八岁,没想过离开这里,去过真正的人生吗?”
“兰卿自然是想过的。”
兰卿脸上带着笑容,眼里似乎多了点期待,但很快就湮灭。
“可兰卿只会伺候人,出去了,也没个一技之长,再者······”
他笑了笑,没再说下去。
再者他根本出不去。
他说得悲哀,月夫人却静静看他,良久才轻笑道:“我原先觉得,你们这些人,该是自甘堕落才会愿意以色侍人,可今日见着你,却发现也不是我所想的那样,罢了,我何必把气撒在无关的人身上?”
她顿了顿,才继续心平气和道:“兰卿,你才十八岁,和我侄子一样大,人的一生最好的年华就在此刻,我既然遇着你,便是缘分,今日起,你便离开揽风楼吧,若是没有去处,可暂跟我回家,习得一技之长再做打算。”
兰卿整个人愣住了,他没想到月夫人会这样说。
“您、您要为我赎身?”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情形,可他是个男子,来这里的恩客,女人都是遮遮掩掩,男人谁会为你一个男人赎身,便是赎身了,又如何安置,况且他并不是揽风楼最好的头牌,而揽风楼也不是一个随意便可放人的地方。
“您、您真的要带我回去?”
他恍若梦中。
月夫人点头,语气颇有些轻叹。
“我的侄子也才十八岁,却整日里鲜衣怒马,纨绔不堪,我见你也算不得自甘堕落,你若愿意,可出这揽风楼重新生活,今日我来这里本是为了见一个人,但到头来还是放弃了,罢了,我该醒悟了。”
兰卿不懂月夫人来见谁,也不懂她是在感叹什么,他只知道,月夫人竟然真要为他赎身。
这或许是他此生唯一的机会,离开这里,重新开始生活的机会,而这一切,都在这位美貌的夫人一言之间。
除了她,没有人能把他从揽风楼里救出来。
兰卿一瞬间想了许多,可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她:“您的夫婿······”
月夫人脸色微微一怔,半响才道:“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