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刀没有谋逆,没有攻打县衙,他只是做了个“贼”,想偷县衙的粮食,没成功,被衙役杀了。
是啊,本来就应当是这样,天下间哪有那么多的陈胜吴广和张角?要是天下那么多人谋逆,岂不是要乱了套了?
偷盗只是小罪,谋逆可是要上报朝廷的大事啊。
陈大刀白死了。
陈大刀等十六人,不是小贼,他们也不仅是为了吃饱肚子。
倘若只是为了一口饭,他们十六个男人,完全可以去抢劫县中的普通富户,寻常人家不会有数十人保护自己,他们一抢一个准,没有任何危险。
李泌想,陈大刀这些人或许不止是为了一口粮食。
从昨夜的话中,李泌能感受到陈大刀对于“狗官”的痛恨,他们恨官府苛捐杂税,恨官府要强收他们活命的粮食……
饥饿和愤怒共同点起了他们宁可不要命也要冲击县衙的仇火。
可小民之怒有什么用呢?天下人甚至不会知道这十六个人是为了反抗官府而死,天下人只会把这十六人当做饿疯了甚至胆大包天敢去偷盗县衙的疯子。
李泌扭开了头,他不忍再看这一纸的荒唐谴责。
忽然,原本聚集在告示下的人群开始流动了起来,李泌被人群裹挟着往东挤。
一只胳膊拉住了李泌。
“三水,快点跟我来!”
李泌对上了一张满是兴奋的脸,这是他的邻居,姓孙,旁人都称呼他孙大。
孙大满脸激动,大声嚷嚷:“衙门放粮了,咱们得快去,晚了就没啦!”
孙大脸上的笑容真切极了,他欢天喜地,黑瘦的脸上每一条皱纹都诉说着喜意。
“陈大刀死了。”李泌道。
“你说什么?”孙大大喊,“俺听不清。”
周围都是人,人声嘈杂,两个人在人流中说话只能靠吼。
“我说,陈大刀死了。”李泌喊了出来。
孙大干瘪的手指拽着李泌的胳膊,努力把耳朵靠过来,终于听清了李泌的话。
他奇怪的看了李泌一眼
:“俺知道啊,刚才县里的郎君念了告示,陈大刀当了贼,被县里的郎君们宰了。”
李泌张了张嘴,却无力的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最后,李泌也只是甩开了孙大的手,逆着人流往城外冲。
“李三水,你去哪?县衙放粮了,咱们得去拿粮食啊!”孙大大喊。
“我去给陈大刀收尸!”李泌大喊一声,头也不回逆着人流跑走了。
只剩下孙大狠狠跺了下脚,不理解李三水为何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连嘴边的粮食都不要了。
死人再救难道还能再活过来吗?活人能活下去才是最要紧的事情啊。
天知道那些狗官为何会忽然善心大发要开仓放粮了,说不准他们脑子抽了……
孙大一想到这,立刻慌张了起来,也没心思管李泌了,连忙跟着人群往前冲,生怕慢了一步到他就没有粮食了。
陈大刀等十六人的尸体被草席裹着随意抛在乱葬岗。
说是乱葬岗,实际上也只是一个小土丘,只是因为清平县历来把无人埋葬的尸体抛在此处所以才得了个“乱葬岗”的名字。
李泌背着铁楸赶过来的时候,已经有野狼闻着血腥气聚拢了过来。
两匹饿得皮毛骨头,毛发黯淡,狼眼散发着惨绿毒光的野狼正围在尸体旁咀嚼着什么。
见到有人来也不跑开,而是瞪着一双绿眼狠厉的盯着李泌,呲着狼牙,跃跃欲试想要尝一尝鲜活血肉的味道。
直到李泌抽出剑,剑光一闪,削掉了其中一只狼的半个前爪,两只野狼才凄厉哀嚎一声,夹着尾巴逃走了。
李泌走到草席前,挑开草席,看了一眼那缺个半个胳膊的人,不是陈大刀,他叹了口气,有将各个草席挑开,挑开第五个草席,里面露出了陈大刀的脸。
陈大刀的表情十分狰狞,李泌将他身上的草席挑开,看到了他身上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