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在见到张旭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为什么会有张颠这个外号了。
只见面前这人从头到脚酒气冲天,头发也不梳,像是一团杂草一样倒扣在他的头上,就在李长安上下打量他的时候,张旭又打了个酒嗝,老脸晕红。
“臣见过寿安公主。”张旭晕乎乎道,手上像是要行叉手礼,却因为老眼昏花加上醉酒身体不受控制,而两只手掌撞到了一起像拍了个巴掌一样。
李长安倒是没怀疑张旭的才华,她现在怀疑的是张旭的靠谱程度。李白和贺知章两个人加起来也从来没像这个张旭一样醉成这样过啊。
贺知章让自己来拜访他,应该有他自己的道理吧。
“贺监让我来拜访张长史。”李长安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张旭。
张旭抬手挠了挠他那草窝一样的头发,接过了信,也不背人,直接当着李长安的面大大方方打开了信,两只老眼凑近了瞧。
也不知他到底看没看进去,李长安看着张旭那双瞳光涣散的眼睛,心里默默道。
张旭应当是看进去了,他把信往边上随手一扔后看像李长安的眼神明显亲近了许多。
“原来寿安公主竟是张九龄那老货的学生。”张旭轻骂一句,“那老家伙这么多年不给我写信,还要让贺酒鬼……”
许是觉得当着学生的面骂老师不太好,张旭后半句话就没有再往外说。
从这短短的半句话中,李长安也能听出来张旭应当和自己的老师张九龄交情更深厚一些。
“寿安公主有什么事来找老夫就行。”张旭摸了把他下巴上生着的那几根稀疏胡须,大包大揽。
“老夫虽然官职不高,却有一笔好字,不是老夫吹嘘,这洛阳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员世家,有一个算一个都找老夫求过字。大事他们不会管,但是小事老夫求到她们脸上,他们还是愿意帮一帮的。”
李长安这才知道贺知章为什么会让自己先来找这位看上去不太靠谱的草圣张旭。
大唐文风鼎盛,权贵也多爱附庸风雅,像张旭这种有一手好字还能喝酒并且和朝政也没有多大关联的人是贵族宴会上最受欢迎的座上宾。
张旭在大事上或许插不上手,可若是论起消息灵通来,估计洛阳城中少有消息比他更灵通的人。
“我有意在洛阳置办些产业,不知这洛阳城中有哪些人需要走动?”李长安也干脆,该问就问。
比起贺知章那只试探了几回才舍得松口的老狐狸来,张旭可干脆多了。
张旭喜欢李长安的直言直语,从他擅长草书上,便能看出来他这个人大大咧咧。
“洛阳这些年没落啦,大部分的世家都将重心放到了长安,想上进的官员也不会来洛阳,只有一部分世家还留在洛阳。”张旭唏嘘道。
就连他自己也是为了养老才退居洛阳。
“你既是公主,其中大部分家族你就不用搭理他们,他们也不敢来招惹你。只有兰陵萧氏,还有朝中新贵贵妃娘子的母家杨家,这两家在洛阳势力颇大。”
“至于其他人,公主无需多虑。”
张旭摸着胡须数算着。
河南尹才是三品官员,少尹则是四品官员,公主则位同一品,东都牧形同虚设,洛阳城中没有比李长安品阶更高的官员。
李长安貌似无意道:“我有心学箭,听闻薛家世代擅长箭术,他家如何?”
张旭愣了一下,沉思好一阵才斟酌开口:“薛家……公主若只是想要箭谱,倒是容易,只要舍得钱,他家应当会愿意卖箭谱。”
“平阳郡公之后竟然沦落到了这样的地步?”李长安诧异道。
薛仁贵被封为平阳郡公,薛讷也是在屡立战功后恢复了他父亲的荣光重新被封为了平阳郡公。
张旭苦笑,语气中颇为愤懑:“按照道理来讲,薛家也该能荫庇子弟入仕,奈何朝中有人作梗,下了令要让薛家子弟做不了官。”
“薛家这是得罪了什么人?”李长安问。
张旭只是叹息了一声。
“朝中还能有谁有这个本事……薛家就住在永泰坊,公主若想要买箭谱,可派人去找薛家老太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