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亭内,长孙越拉着他的手问了好些琐事,还借着烛火仔细端详了一番,忽然道:“师侄,你的眼睛似乎受过伤?”岑熙下意识地捂住眼睛,道:“我……”“你被逐出谷那日,我正巧不在,否则定会替你求情。”长孙越轻叹一声,摸摸他的脑瓜,摆出促膝谈心的架势,疼惜道,“看起来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可愿与师叔说说?”“没、没有,挺好的……”“不愿说也罢,你啊,总爱把委屈闷在心里。这山间的星月景色,比在城中望见的要多上几分明朗,人瞧着心境也会开阔起来。”长孙越见他不愿说,也不勉强,起身相邀道,“师侄,不妨一同走走?”落日亭旁边有条砖石修筑的小道,通向被称作赏月台的石崖之上,偶有风雅之士来爬山赏月,只不过眼下大冬天的,这地方一般无人问津。岑熙缠着他一路叽叽喳喳的,像打开了话匣子,却见长孙越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淡,不由打住道:“是我话太多了么,师叔?”“师侄。”长孙越站在望月台上,声音轻得快要湮没在绵绵拂过的山风里,“前段时间,那封因你而起的信令药王谷大失颜面,几位长老都感到十分不满。”岑熙一愣,上前争辩道:“可那位师兄实在是……”剩下的话如柳絮飞散,耳边的风声霎时尖锐起来。岑熙茫然地睁大眼睛,小师叔的身影在眼底不断远去。他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般,轻飘飘的,仰面跌下了石崖。在极度的错愕惊恐之中,岑熙好运地摔在了一棵岩松上,胡乱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摇摇晃晃吊在半空,不敢置信地抬头望向长孙越,喃喃道:“小师叔?”“我的好师侄,你运道着实不错,可惜太过蠢笨。”长孙越俯身瞧着他,眸子里流露出一丝轻蔑,“你都与黑巫会面那么多次了,回回躲了过去,你那师父替你遮掩实多。可想过为何乱葬岗那次他会亲自前去捉你?因为我一状告到了药王跟前,他不得不做。”“偏偏你还对你师父颇觉不满,我那师兄真是收了个傻徒弟啊。”长孙越笑起来,继续道,“真没想到,我与师侄夜里赏景,师侄却因贪恋月色而不慎从赏月台上掉了下去。死无对证,飞花阁也不能拿我如何。师侄,你便安心去吧。”字字句句仿佛都被拆成了七零八落意味不明的符号,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明明讲的是中原话,他却越来越听不明白。岑熙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身上的伤在疼还是心在疼,只觉得指尖一点点麻木,眸子渐渐失了神采,空洞地流着眼泪,刚落下来就凉了,风一吹便干得生疼。“活着不就有证据了吗?长孙越,离他远些!”清朗声音伴着飞掷过来的利剑,毫无征兆地拦在了长孙越面前。长孙越慌忙连退数步,面色阴沉地盯着那把削铁如泥、插入岩石之中还在轻颤着的长剑,转身看向来路。“还好本阁主又折返回来瞧了瞧。”晌清欢站在小径上,一挑眉,笑吟吟道,“药王谷怎么尽出这种货色?”“你……”“山下的侍卫稍后便到,还请长孙兄在一旁老实呆着,不然等会请你也赏赏月坠个崖,岂不美哉。”晌清欢无意与他纠缠,将人逼退之后,迅速来到石崖边,冲岑熙喝道,“别松手!”他放下灯笼,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在剑上轻轻划开几道口子,用力撕成几条,飞快地打结连接成一条布绳,垂下去放到了岑熙手边,道:“抓住绳子!”岑熙睁着朦胧的泪眼,哆嗦着伸手去够,够了几次都被风吹偏了,整棵岩松晃得摇摇欲坠,吱吱嘎嘎往下掉碎石。“别慌,慢点。”晌清欢放缓了声音,“抓住就没事了,我一定会拉你上来的。”这回岑熙终于抓住了。晌清欢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坠得一咬牙,顿了顿,开始把人往上拉。他力气很大,收绳的速度既快又稳,几下便将岑小大夫拽了上来。岑熙趴在崖边,正努力想爬上来,忽然惊恐道:“身、身后!”晌清欢头也不回地一个肘击,把人打翻在地,半点也不耽误地托住他的咯吱窝用力往上一提,一下子收不住力道,两人一前一后跌倒在石崖上。顾忌着旁边还有个不安分的长孙越,晌清欢手腕一撑便翻身爬了起来,还未开口,脸色忽然剧变。不知是方才动静的影响还是这岩石质地本就有些脆,几道粗长的岩石裂缝从长剑的位置飞快扩散开去,快到晌清欢来不及思索什么。他将岑熙往前一推。岑小大夫踉踉跄跄地扑过长剑位置,摔了个狗啃泥,却听身后一阵仿佛山石滑坡地隆隆声响。,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一瞬间瞳孔骤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