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思语又慢慢地将目光转向皇女们。三皇女端坐其间,像根本就不认识他一样。他多么希望三皇女此刻能跳出来说,“思语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我要娶他。”可惜这只是他在白日做梦。三皇女看也没朝他这里看一眼,就像没他这个人一样。左思语直到此刻才明白过来,三皇女是不会管他的死活的,即使他肚子里怀了她的孩子。他直到此刻才对三皇女死了心。可笑之前的山盟海誓,他竟信以为真。定情信物,他宝贝得像什么似的,原来是场笑话。左思语又看向六皇女,崔思说,皇女中有一位心善得像菩萨似的,他不知道是不是,可是他已经骑虎难下,别无选择了。左思语看向六皇女,六皇女看起来比他还要小一些,眉间仍显稚气,微微笑地看着他,目光带着一些没有恶意的好奇,整个人看起来灵气逼人。左思语心想:这位皇女果然看起来和别人不一样,倒不像尘世间的人,发生在她身边的事情,都像是和她无关,她只在旁边看着玩似的。因为不参与,所以才慈悲。德贵君身边的大侍从见左思语只看来看去,并不回话。诸位主子却紧张得不得了,生怕他说出什么要命的话,于是继续发问道:“快说,你腹中是谁的孩子!”左思语抬头再看了一眼三皇女,目光复杂,继而低下头抽抽嗒嗒地回答:“是六皇女殿下的。”☆、投怀下众人顿时齐齐倒吸了一口气,看向独自玩耍的六皇女,目光带着探究,更多的是震惊。震惊的是:众人一向知道六皇女是个不管事的,仙风道骨,行事风光霁月,不近男色。如今突然冒出一个男人怀着孩子说是她的,大家第一反应都不相信。而且她才十四岁,比左思语还小一岁,就能使男子受孕?想到后头,倒是有些下三路,在场的女人看看六皇女的懵懂模样,再看看左思语我见犹怜的姿态,纷纷露出猥琐的笑。皇后、德贵君、柳侍君等宫侍听到孩子不是皇帝的,纷纷放心下来,只静观其变。姚隠正怀着一颗看热闹的心,闻言一惊,颜色顿失,手中的夜光杯“啪”地一声摔在地上,酒红色的葡萄酒倾倒在姚隠的蓝色褙子和白色内衬上,留下斑斑点点的污渍。真是奇怪,这个时候,姚隠没工夫去想是谁栽赃嫁祸,倒是想着自己弄脏了衣服,回去又要被琉璃好好说一顿了。这时候有无数双眼睛看着姚隠,姚隠慢慢地从座席上站了起来,眼里盯着地上的男子,静静思索:她记得自己从来不招惹旁的宫人,更何况是公主身边的侍读?所以这名侍读腹中的孩子肯定不是她的。既然如此,此人信口雌黄,又是何意?首先,这孩子是谁的?为什么要栽到她名下?当中揭穿此事是早有预谋还是临时起意?早有预谋又是谁的主谋?为的什么?又或者这名男子只是走投无路,随便说一个人名了事,而自己恰好倒霉?姚隠在深宫生存了这么多年,虽然从不参与,但也见过无数谎言、阴谋背叛与出卖。此人一向好好地在公主身边待着,有了身孕三个月也没有被发现,一参加皇后设的宴,趁着皇子公主等人都在的场合就呕吐不止被发现有身孕,被审问的时候就说是自己的孩子,这么多巧合在一起,说其中没有阴谋,她不信。既然是他人在背后设计她,又有什么目的?这种场合,她没有做过的事,直接否认就是,后果不过是这名男子连带着腹中胎儿丧命,于她并没有什么影响。若说这名男子能拿出什么莫须有的证据,以她平时小心谨慎的行事来看,她有把握自己没有把柄在对方手中。所以要赖这个孩子给自己到底是图什么?饶是姚隠冰雪聪明,也猜不出幕后之人的意图。审问的宫人见六皇女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于是继续问:“你有何凭据?”左思语摇摇头说:“没有凭据。”也怪他太傻,山盟海誓的时候没有问三皇女要些什么表示身份的凭据,不然也不会到现在这地步。姚隠一直没有表态,周围的人已经开始怯怯私语,莫不是一些:“隐姐姐平日里道貌岸然,除了她身边那位,谁也看不上的模样,谁知暗地里竟然会向这种货色下手。啧啧。”“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六皇女殿下既然不否认,莫不是就是她造的孽?想不到她小小年纪,开窍得早,只是太没眼光,宫里那么多美貌的,怎么看上这个?”以及“思语一向跟在安康公主身边,六皇女平日不怎么往安康公主那边走动,不知道她怎么下的手?”不一而足。不过到底皇后没有发话,众人也不敢如何议论。皇后见议论纷纷,再没有个结果,恐怕压不住场面,于是正色问:“六皇女,这男子腹中的孩子,可是你的?”既然皇后开口,恐怕是最后一次询问,六皇女的回答将决定沈思语与他腹中胎儿的命运,沈思语忍不住抬头看了六皇女一眼,眼中充满了期望与恳求。姚隠明白过来,自己被设计了。看来这名男子所托非人,孩子的生母不肯认下这孩子,所以才要赖到自己身上。而之所以会选择自己,莫不是因为自己看起来脸嫩好欺负?姚隠心里很清楚,如果她此刻回答不是,男子恐怕会立马被拉出去杖毙,不问缘由。不知道为什么,姚隠看着地上男子恳求的眼神,莫名想起很久以前的事。她的生父也是个宫人,是皇帝酒醉之后临幸才有的她,想当年被发现有了自己之后,父亲在众目睽睽之下也是如此难堪吗?想得远了,皇后还等着自己的回答,姚隠本想否认,话语到了口中却鬼使神差地回答了一句:“是。”听闻六皇女说了一声“是”,三皇女突然震惊地看向左思语,似乎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到这种地步。又像是疑惑,难道这个孩子的生母真的是六皇女?然而三皇女今天一直都很低调,她的动作也无人注意。事情既然明朗,皇后下旨:“既如此。便将此人指给你为侧室。”吩咐人将左思语送至姚隠住处。宴席中出了这样的事,自然不能再载歌载舞,六皇女先去安置孕夫,众人虽然心中满是八卦,也不敢公然谈论。皇后也在苦恼不知如何对皇帝说六皇女的事,推说身体不适,先行退席,好好的宴席,不一会儿就散了。第二日,宫中流言蜚语如何传播暂且不表。且说姚隠认下这个孩子,从宴席上回来,安排人领孕夫在院子里住下。安排妥当之后往内室走去,对于突然冒出来这个孩子感到很惊奇,想着要和琉璃说说。进屋一看,一人穿着半新不旧的墨绿色袄子在榻上姚隠离开之前的那个位置歪着,正是琉璃。平日里姚隠回来,琉璃总是会倚门待,这一次倒不见琉璃在门口守着,便是姚隠进屋了,琉璃也不见起身相迎。姚隠心中虽然奇怪,也没有放在心上,以为他是累了。姚隠在榻旁坐了,伸手轻轻地按在琉璃肩膀,嘴里笑着说:“我回来了。”不料琉璃动也不动,不理她。姚隠疑惑不知道他是不是睡着了?本想为他加一床被子盖着怕着凉,不料竟听见微弱的“呜呜”哭声,再仔细一看,琉璃的肩膀在微弱地颤抖。竟然在哭?姚隠强扳他过来发现:琉璃果然在默默垂泪。姚隠将人抱在怀里,见他眼圈红红的,不知道哭了多久,睫毛已经被泪水打湿了,眼泪还在不停地往外涌,男儿果然是水做的,不一会儿连衣领也打湿了,流了这么多眼泪,不知道有多伤心。姚隠皱了眉头,马上明白过来,说:“你以为孩子是我的。”原来琉璃在屋内呆着随时打探宴席的消息,清河郡王突然多了一个孩子不多时便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不一会儿,皇后便把人送了过来。琉璃不敢去看,听闻是公主的侍读,也是官家公子,比他们这些伺候人的下人强多了。才十五岁,长得可人疼,要紧的是他腹中怀了六皇女的孩子,左右知道了这个消息都为六皇女感到高兴,虽然都有些不解,琉璃如此得宠,怎么教外人抢了先?但是碍着琉璃的面,也不好当面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