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有去过京城呢!”武容两手交叉,紧张道,“听说京城的女子个个能文善武,男子个个美若天仙。”崔思忍俊不禁,一边笑,一边辟谣:“这都是胡说,你从哪里听来的呀?”又道,“京城的人不过占据些天时地利,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在我看来,还不如容容呢!”容容是武容的小名,崔思取笑笨妹妹的时候,便会含笑着唤她“容容”。“阿姊取笑我。”武容不高兴。有一个比自己聪明得太多的姐姐的坏处就是无时无地不被取笑,还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崔思止住笑,正色道:“我是说真的,世人有眼无珠,才不识你的好。”她这个姐姐,有着文人的习性,高兴的时候发狂,伤心的时候也发狂,美其名曰“名士风流”。世人只见她娴静优雅,见不到她癫狂呓语,世人爱她。眼见文人就要发狂,时间也差不多,再耽搁,就太显眼了。武容振振衣袖,走了。崔思脸上仍挂着笑,见武容要走,伸手欲拉住她衣袖,却迟疑了。如果武容回头看,便会看到她那个以聪慧著名的姐姐伸手挽留,一副有话要说,欲言又止的模样。可是武容从不回头。她那一惊一乍的妹妹气呼呼地走了,她本来还打算说些什么,比如:京城来的刺史这次必然督促将军府立嗣,武容作为嫡长女是最合适的人选。而且,以将军对长公主的深情,武容又的确是将军最看重,最喜爱的女儿,虽然将军平日里不表现出来,将军属意她。立嗣迫在眉睫,顺理成章,可是武容似乎对此有不同意见。若是将军问起来,以武容的脾性,两人少不得要争执起来,触怒母亲不是明智的事。可是自己不是将军府的人,贸然讨论立嗣是僭越,这也是崔思欲言又止的原因。再有一个,她刚才说的话十二分的真心,只是世人不信。世人看人只看皮囊,不看根骨。她投胎生了一副好皮囊,自幼生了几分机巧,在世人看重的方面特意显摆,为博一个好名声让父亲开心,为了配得上是崔驸马的女儿,可是内里疲惫不堪,千疮百孔,毫无怜悯之心;而武容虽然看起来薄情寡义,却是个正直善良热心肠,能爱人的人。世人有眼无珠,就在于此。崔思随手摘几片芦苇放进嘴里咀嚼,又想:这次京城之旅还不知如何?朝廷特意让武容同行不知是何用意?远在京城的那位公主不知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美是丑,性情如何,她如果真的尚了公主,不知未来是和母亲和父亲一样,还是和神武将军和父亲一样?崔思微微笑起来:命运最美妙之处便是无人知晓下一刻是什么走向。拾起脚下的小石子向湖中心抛去,石子在水面上荡起阵阵涟漪。坐的久了,崔思将嘴里叼的芦苇大把扯出,随手扔在地上,脚上蹬了一双鹿皮靴,慢慢地往回踱步。走到假山拐弯处,竟隐约听见男女媾和的呻吟声,在大堂戏台上的戏腔声的掩盖下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将军府人口繁多,关系复杂,保不准有心怀鬼胎的。这又是不知哪里的“无媒苟合”,崔思不欲沾惹是非,快步向前走去,没有兴趣知道路边的野鸳鸯是谁和谁。正走着,丝毫没有注意随身佩戴的玉佩的丝绦被尖锐的树枝刮断,碧绿的双鱼翡翠玉佩叮叮咚咚地落在从澄心湖回大堂必经的路上。作者有话要说:1唐朝有世代尚公主的世家。2武家武容这一辈的女子是玉字辈的,男子是木字辈的。3将军府同辈中至少有十个孩童一起长大,非常热闹。☆、后宫进宫伴读的日子过的很快,转眼两年过去了。青禾刚进宫时还闲不住,总想在皇宫里到处逛一逛,被素以抓住几回好个教训,他便也老实一些了。但让青禾真正打消去后宫玩耍的念想,还是进宫第二年的夏天,他亲眼目睹了后宫郎君之间的龌龊。具体那天他是因为什么事情出了朝阳殿,他已经记不大清楚了。他只记得他和素以一道回朝阳殿时,他贪玩要去御花园折几枝花回去插在瓶子里养,素以争不过他便随他去了。他们在花丛那边折花时,听见远处有人说话。青禾探出头去看,是两个郎君在一处避人的假山后面耳语。他从这边花丛正好可以看见他们,他正好奇他们做什么呢,便被素以一把压下了身子,两个人便趴倒在地,之后他便听见了后宫争宠的尔虞我诈。两个郎君说的竟是前日一个美人流产的事情,这个美人用自己的孩子流产陷害另一个婕妤,果然美人失去了孩子后升了位份,婕妤被打进了冷宫。但这不是重点,这两个郎君拿住了美人害人的证据,而且他们还知道这个美人的孩子不是皇帝的,他们打算以此来要挟美人为他们做事情,真是好大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青禾吓的睁大了双眼看着素以,好在素以及时的捂住了他的嘴。但为时已晚,两个郎君还是发现了这里有人,只见一个郎君呵斥道:谁在哪里,还不出来?青禾吓的浑身发抖,他以为他这条小命就要在今天交代了。素以却一直按着他不叫他动弹,不一会他便听见有人走了出去,跪在两个郎君面前哭着求饶。青禾从草丛见看过去,原是一个也躲在假山后休憩的宫人,他没想到两个郎君会在此处说话,他是被刚刚两个人的话吓到了,才不小心发出了声音。两个郎君并没有为难这个宫人,而且其中一个郎君还给这个宫里一些银钱,叫他不要乱说话。那宫人磕头谢恩,保证什么都不会说的,郎君便叫他走了。青禾以为此事到此便完了,没想到第二天,他从上书房回来后,听见有一宫人跳井自杀了。素以告诉青禾就是昨天的那个宫人,青禾自此才知这后宫的险恶,从此他便除了上书房和朝阳殿,其他的地方能不去便不去了。这日,青禾和叶嘉从上书房回朝阳殿的时候,路上遇到了一个才人坐着四人抬的轿撵,那才人年纪不大看上去也就二十左右,此时非常神气的坐在轿子上穿过御花园,不知是要往哪里去。“前段日子还是个奴才,今儿就成了主子了。”叶嘉不屑的看着走远了的才人。“看他这年岁,在等上一等就可以出宫了。”青禾不明白,如此好的年华,为何他要枯老在这吃人的后宫里。“他现在的这个年纪出宫,也嫁不到好人家里去了,不如留在宫里做主子,全家都跟着享清福。”叶嘉的神情里有些羡慕,去年他还见这个才人被人打骂,今儿一翻身只有他打骂别人的份了。“可是,这宫里也不好过啊。”青禾看着那才人远去的背影,想起去年冬天里的那个美人,他一舞惊艳了整个后宫,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昙花一现。青禾仍记得,去年那个冬天,半夜里就下起了大雾,早上他们去上书房时,雾气还没退去。安平公主因忘了东西,遣他和苏倩回去取。他们两个在回去的路上,远远的看见沁欣湖的桥上有一男子在跳舞,身上的红纱衣在雾里飘来飘去的很是好看。这里地界偏僻,冬日里大家很少走这边,他们两个因这里去朝阳殿有条近路才路过这里,他们见冬日里居然有人跳舞,两个人惊讶的停下了脚步,可是看了半天那男子只是一个姿势不动。两个人觉得有些奇怪,便大着胆子往沁欣湖方向去,刚走了几步便听身后传来慌乱的脚步声。青禾回头看去,一群姑姑骂骂嚷嚷的往这边跑,他们两个待还要往前走,便被一个嬷嬷拦住了。“诶呀,两位公子可别往前走了,晦气的很啊。”那嬷嬷啐了一口吐沫在地上,“这大冷天的,也不叫人好过。”“嬷嬷,前面是怎么了?”苏倩看着前面慌乱的景象,不明白这些个姑姑们怎么都骂骂咧咧的。